阳光,穿透窗棂,稀疏地洒落下来,徐徐勾勒出一个并不清晰的侧脸轮廓,金色的光晕一点一点顺着五官的线条晕开,隐隐约约能够捕捉到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专注,仿佛这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 ……陆潜? 裴文丹的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尖传来的疼痛如同涟漪一般徐徐荡漾开来,痛感神经的麻木与僵硬让整个人浸泡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混沌和朦胧之中,脚踝被拖拽着缓缓下沉。 所以,现在正在发生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无数个问号正在判断,然而大脑却宣布罢工。 不由自主地,就这样屏住呼吸。 沙沙。 沙沙。 耳边传来时间流逝的声响,裴文丹就好像一座雕塑般,静静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陆潜,陷入时间的缝隙里。 分辨不清楚虚幻与现实,也没有关系。 “好了。” 在声音传来之前,裴文丹就看到陆潜的嘴角轻轻上扬起来,仿佛能够看到晶莹剔透的金色阳光在轻盈的弧度之上翩翩起舞,氤氲出一圈圈光晕,心脏的跳动就这样消失了。 然后,裴文丹就看到陆潜抬了抬手中的钢笔示意,眼睛里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时间的凝滞就这样被打破,耳膜之上传来一阵轰鸣,心脏撞击的声响持续不断地汹涌着。 “啊。” “谢……谢谢……” 裴文丹快速将钢笔接过来,低垂眼睛,掩饰自己的慌乱,细细地看着手里的钢笔,不由感到神奇。 笔尖,又掰了回来。 陆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需要试试看吗?我也只是尝试看看,不确定这样是否能行。” 耳边又再次传来陆潜的声音,裴文丹就如同牵线木偶一般,慌乱地点点头,左右看了看,没有找到纸张,于是就傻乎乎地在自己的掌心里写写画画了一番: 能行。 但随即就意识到,自己居然写了一个“陆”字,心跳加速,慌慌张张地就将手掌蜷缩成为拳头。 “行……可……可以了……” 唯恐自己的声音不够清楚,又连忙点头,就好像一个坏掉的点头娃娃。 然后,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忍住内心的困惑和躁动,偷偷地用视线余光瞥了一眼陆潜,杂乱的思绪汹涌着: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今天整个节目组都围绕着他打转,他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在摄影棚里闲逛? 他为什么还没有离开?她已经竭尽全力躲在阴影角落里,他为什么能够发现她,而且还没有被吓跑? 兰川关于陆潜的传闻着实太多太多: 有人说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有人说他是私生活糜烂的海王,有人说他是满嘴甜言蜜语的骗子,有人说他是恃才傲物目中无人的天才,有人说他是贪婪成性不择手段的恶棍…… 即使是“汤臣有话说”节目组内部也窸窸窣窣地流传着,如果因为陆潜曾经的偶像身份就认为他是一个花瓶,那么就上当受骗了,这绝对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才华是有才华的,但狡猾也是狡猾的。 去年,陆潜录制节目的时候,整个节目组并没有大惊小怪,只是普通待遇面对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录制,上上下下都没有什么特别感觉,裴文丹一直在工作室里闭关忙碌,以至于无缘近距离看到陆潜。 一直到此时。 裴文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那些传闻似乎都不再重要,此时、此刻才是重要的,真正地近距离注视陆潜,甚至就连最近两年围绕在陆潜身上的神话光芒、流量热点、网络追捧也全部都变得不重要了。 陆潜似乎察觉到了裴文丹的视线,也微微抬起眼睛,展露一个浅浅的笑容。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哭了吗?” 浅浅的淡淡的语气,如同潺潺流动的暖流,推动着圆润的鹅卵石前进碰撞,清脆的声响在流水声里涌动。 裴文丹只感觉眼睛又再次涌上一股温热,几乎就要不能呼吸。 距离上一次有人询问自己怎么回事,已经过了多久? 六个月?一年?两年? 真的已经太久太久,以至于她都忘记了,似乎所有重量所有事情全部都由自己一个人扛,她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当别人再次询问这句话的时候,所有防线彻底崩溃,她才意识到,她不好,她已经不好很久很久了。 狼狈不堪地回避视线,如同鸵鸟一般将脑袋埋在膝盖之间,注视着自己手中的钢笔,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够在崩溃边缘悬崖勒马。 但是,她应该说什么呢? “……文件……” 她在说什么胡话? “早晨,电脑突然关机,我辛辛苦苦工作完毕的文件没有来得及保存就消失了,现在必须全部推翻重来。” 事情,的确是发生了,也的确是一个打击,但这件事并不是自己崩溃的原因,好吗? 裴文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是需要一个借口,一个掩饰自己狼狈的借口,一个掩饰自己伤口的借口,一个……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丑陋那么失败的借口,即使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没有关系。 但是,陆潜当真了,他没有任何怀疑。 “啊,这样的事情确实令人沮丧,甚至足以令人发疯。” “不过,事情并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的。” 裴文丹能够捕捉到陆潜话语里的轻快与自如,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陆潜嘴角的浅浅弧度。 他开始为她寻找解决办法,如何用技术手段恢复电脑里的数据,如果没有成功,还可以尝试看看恢复硬盘数据,因为电脑缓存数据往往都会保留一定资料,即使无法百分百恢复,也能够找回来部分。 有点荒谬也有点好笑,陆潜正在告诉她应该如何挽救自己的电脑,就好像软件工程师还是程序员什么的。 但裴文丹听得很认真也很专注。 准确一点来说,应该说她“看”得很认真。 其实,陆潜到底说了什么,她完全无法理解,那些话语从左耳进紧接着就从右耳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即使听了,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操作。 可是,她依旧非常非常专心,烦躁而低落的心绪就这样渐渐平抚下来,然后,心脏跳动的声音就变得清晰起来: 稳定而强壮地撞击着耳膜,世界的嘈杂就这样渐渐远去,重新找回了平静,久违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