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机关楼。　　 二楼财务科会计室。　　 “李副科长，您级别工资两个月总共是，一百七十五块，我看看，现在您的出车补助已经停了，加上平安驾校的教学奖金六十三块，总共是二百三八块，您数数！”　　 财务会计一脸笑脸相迎，脸上没有露出一丝面对普通工人询问时的不耐，拨完算盘后，把工资薄调转了方向，双手捧着递给了李峰。　　 像机关底层的干部和会计，多多少少也知道并且了解上层的博弈，但是最底下的人，也管不了这么多。　　 李峰现在可是厂里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不提他的级别怎么样，至少，普通人家哪家没几个孩子，李峰做的事情，惠及的是所有人，哪怕是李怀德亲自打招呼，但下边多少都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这也就是实权的好处，否则，哪怕你就是级别再高，没有实权，在任何人眼里，就等于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不用看了余会计，我相信你们的专业，抓紧办吧，那边还有会要开，我得抓紧回去！”　　 李峰脸上也是笑呵呵，直接把工资薄给单手推了回去，摆了摆手，用脚把一旁的凳子勾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上边。　　 “嗨，李副科长，也就是您理解我们，整天跟这些数字打交道，我们也是提心吊胆，担心出错，要是都像您这样，我们工作可得省不少心！”　　 眼看李峰无所谓的样子，余会计一边招呼出纳去拿钱，一边和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李峰，有说有笑的聊了起来，可谓八面玲珑。　　 “确实辛苦，厂里那么多工人工资，都要你们几个人计算、核对，对了，平安驾校这个月可能需要增加十几个教练，提前知乎你们一声，报告已经递上去签字了，估计到时候人事科会通知到你们。”　　 端起另一位小会计倒过来的茶水，李峰抿了一口，跟这里的会计提前打了个预防针，这个月还有不少的天数，别到时候上了班，回头财务图省事再计算到下个月一起发。　　 “李副科长，你们这个驾校人是越来越多了，我听说，上一届拿到驾照的，可都分到工作了，昨晚回去路上，还碰到三车间的老孙，人可是特地跑副食店买了不少鸡蛋，说要给你们送过去呢！”　　 一说到这个，会计室里的众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把耳朵给竖了起来，看来是还不知道早晨李峰在招生现场说的话。　　 开玩笑，现在一个正式工的工作，动辄至少都是两年工资，这还是有门路的，没门路的，提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　　 这其中的内幕，机关的人员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可是实打实的“省钱”路子，省到，不就等于是赚到，谁家还没个亲戚朋友了，这要能介绍进驾校，多少手中能过点儿油水。　　 李峰听出了余会计话中的意思，嘴角不由自主的提了提，怎么看不出来，机关把驾校，当成了一个发财的路子，怪不得，出纳去拿个钱，都磨磨蹭蹭的。　　 “那也是瞎猫碰着死耗子，可不正好撞上2会呐，考驾照的时候，被他们搂草打兔子，一网全兜了，事情这一过去，很难再碰到咯，后边，他们那边就有经验咯！”　　 李峰轻轻的摇了摇头，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还好自己处理的早，这要是等这阵风言风语刮起来，后边还更不好处理。　　 听到李峰的话，会计室里的几人，多少面色上有些失望，是的呐，这次别人借调，也是因为第一次用车辆接送代表，大家都没经验，下次，这种好事哪能在轮到外边人，人家单位自己内部，可不就能消化掉。　　 “余会计，给！”　　 出纳的小姑娘，捏着一哒黑色的钞票，递给了办公桌前的余会计，随后看着眼前的李副科长，眼睛里，冒着星星。　　 要说手上过钱的会计们，每天就是跟这玩意打交道，天天看着，早就腻了，但那是不属于自己的情况下，现在面前的年轻人，一个月工资能抵会计室三个人工资，还是未婚的年轻人，怎能不让姑娘们眼热。　　 “要说，还是你们运输科有想法，看着你们工资上涨一大截，我们可都羡慕的紧呐！”　　 余会计核对完数目，往桌上磕了磕，随后递给了李峰，没想到他数都没数，直接装进兜里，拔出了上衣口袋的钢笔，刷刷就在工资薄领取的那一栏签名。　　 “嗨，都是辛苦钱，一个人恨不得劈成两个人使，你们羡慕我们，我们也羡慕你们，得，有机会去我们那坐坐。”　　 说完，领过工资得李峰，潇洒的把钢笔插回了上衣口袋，转身就走，不带丝毫留恋。　　 “唉，你们看看，当了领导的，就是不一样，我家孩子什么时候要是有这么争气就好咯！”　　 李峰走后，办公室里的众人纷纷聊了起来，没办法，厂里最近，最大的新闻，也就是围绕李峰产生的，至于之前处于漩涡中心里的许大茂，早就被别人忘了。　　 “你们说，当兵真的能改变一个人，我记得几年前，还见过他，那时候还是个羞涩的小伙子，招呼都不敢打，再看看现在，跟任何人都游刃有余。”　　 等外人走后，有年龄大的，从抽屉里重新掏出了毛线，一边打着薄毛线衣，一边显摆的说道。　　 “姨，你还见过当兵前的李副科长？”　　 “那可不，那时候就这么高，跟瘦竹竿似的，他爸带他来看电影，没想到时间过去的这么快！”　　 大姨从抽屉里掏出了一根棒针，挠了挠头皮后，比划了一下当初见着李峰时的身高，随后又想起刚才离去时的样子，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唏嘘不已。　　 小姑娘脸上还是有着好奇和崇拜的，年龄都差不多，但是看看人家干出的成绩，就连厂里的老人，各个都是竖起大拇指。　　 “李副科长，李副科长！”　　 刚从机关楼的楼梯下来，正准备回运输科的李峰，听到了后边人招呼的声音，赶忙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过去。　　 “刘科长？”　　 看着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这位，李峰看着有些眼熟，之前厂里会议上见过，但是，自己跟物资科，貌似没多大关系吧，难不成，是张鹏飞那小子。　　 笑着打了个招呼，李峰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想看看物资科这边找自己，是有啥事。　　 “李副科长，刚才就看着你上去了，两个月没回来，领工资去了吧，走，上我那边坐坐去？”　　 物资科刘科长一脸热情的掏出了群英牌香烟，不愧是管物资的，抽的烟跟别人都不一样，这玩意可是比大前门高一档次，比牡丹低一档次的好烟，也是需要票的。　　 李峰看着别人热脸相迎的劲儿，也不好意思拒绝，毕竟按照职级，刘科长比自己还要高一级别，接过了刘科长的烟，李峰点了点了头，反正那些新入职的教练，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先看看别人想要卖什么关子。　　 “刘科长，别，喝水我自己来，您这样，我可招架不住！”　　 看着刘科长亲自端茶倒水的样子，李峰赶忙摆了摆手，自己走过去，抢过了杯子，别人给面子是一回事，但自己可不能真就那么端着，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嗨，见什么外，到了机关，那都是自家人，你倒我倒，不都是一样！”　　 看着李峰抢过了工作，刘科长失笑了一下，划着了火柴，倒是把烟给先抽上了，男人吗，谈事情之前，都是习惯性这样，拉近彼此的关系。　　 “那是，刘科长，也没跟您见外，哪次需要东西，跟您客气过！”　　 李峰打了个哈哈，把刚才的那支群英，凑到鼻子前嗅了嗅，随后塞进了嘴里，本来看向了桌上的火柴，随后还是摸索了一下，把那个zippo的打火机掏了出来，把烟点着了。　　 看到李峰手中的打火机，刘科长面色楞了片刻，不过瞬间又恢复了正常，聚精会神品着香烟味道的李峰，刚才特地注意了一下，观察到了这个变化。　　 “你这火机，我看不是老娄的么，怎么着，你把他这个宝贝玩意，给顺过来了？”　　 刘科长若无其事的就开始试探了起来，装作好奇的样子，拿起了李峰放在茶几上的火机，把玩了片刻，又放了回去。　　 “还得是您，哈哈，我能让他就那么走么，肯定多少留下点念想，火柴那玩意，受潮不好点，我也早就盯上这玩意了，您下手可没我方便。”　　 李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打火机在他的手里，不停的打开盖子，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下老娄可得心疼坏咯。”　　 “不过，李副科长，物资这块，虽然归咱们管，但后边，恐怕没那么容易咯，您这驾校，这油耗忒多了，上边可都有意见咯！”　　 斟酌了片刻，刘科长像是好意提醒的样子，弹了弹烟灰后，略显头疼的苦笑了一下，意有所指道。　　 “刘科长，您看，这前边还说是自己人，这赚钱就说物资短缺，您这也没把我当自己人呐，就那几辆小车，能消耗多少汽油！”　　 李峰仰头笑了一下，怪不得，这刘科长找的是自己，没有找姜显达，要是他那暴脾气，听到这消息，肯定得跟刘科长拍桌子，这找了自己，中间还是有缓和的余地，毕竟，厂里都知道，驾校是自己在管。　　 “你也知道，咱们后勤处之前一直是李副厂长那边负责，现在是江处长，但是，这油料等军事物资，一直是上边重点管控的，现在消耗量太大，超出了每月定额，就这俩月，你不在，我都是东拼西凑到处化缘来的。”　　 刘科长拍了拍手掌心，表情十分为难，但是也把中间的关节给指了出来，你们要是正常运输油料，上级部门也没二话，找不到针对你们的理由，但是驾校这玩意，虽说是运输科的下属单位，但，上级后勤部门，可没有登记造册，增加燃油配额。　　 “感谢刘科长，您说，咱们驾校，给厂里争取了这么大的荣誉，没想到在这方面，倒是给您添麻烦了，您这不说，我还真不清楚。”　　 李峰点了点头，那就是李怀德呗，后勤处一直是他的地盘，油料供给，一直是他负责，开年申报预算的时候，指不定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把驾校这块放进去，导致的今年开年后，物资科出现的这个问题。　　 他这也算逼物资科这块出面，和自己沟通（激发矛盾），谁知道，自己这出去了俩月，现在带着硕大的荣誉归来，物资科这块对驾校也无从下口，只能找这边尽量协商，吐吐苦水。　　 “一辆车一天的油耗，一天得小两百升，您们这五辆车，一天消耗就将近一吨，一个月下来，咱们厂里确实没有那么多的汽油，柴油你要多少有多少，汽油是真不多。”　　 看着李峰还是比较讲道理的模样，不像姜显达，触碰了他的眉头，动辄就是拍桌子吵架，刘科长看着陷入思考的李峰，脸上划过一丝了然。　　 “江处长这边呢？”　　 “江处长那时也是刚上任，申报的材料，去年年底就递上去了，还是按照以往的标准来的，我这边也没辙呐！”　　 面对李峰的问题，刘科长这个老油条也很会甩锅，借着李峰的问题直接把黑锅抛到了江处长那边。　　 但是要说他真不知请，恐怕李峰还就不信，年前俩月，驾校车辆加油都是正常，这一过完年就出这个幺蛾子，要说没有李怀德的示意，鬼都不信。　　 “李副科长，恕我直言，你跟李副厂长那边，可以去沟通一下，毕竟他在后勤处这么长时间，上边还是认识一些人的，化缘比咱们来的轻巧，昨天他可都……。”　　 看着李峰故作不知的样子，不提李副厂长，刘科长直接单刀直入，可能也是和昨天李怀德表现也有关系，既然他都主动和李峰握手，底下人多少能看出一些意思。　　 他李副厂长惹不起名声大噪王者归来的李峰，他们物资科也不想把人得罪，平白无故当那把刀子，谁知道这个年轻人，背后在外边还有什么人呢。　　 要不说，机关的人，都是鬼精鬼精的，这要是没有点正治头脑，别说当领导，就是机关底下当普通职工都难混下去，人情关系的复杂，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刘科长的意思，那就是，你李峰要不就顺坡下驴，人李副厂长也卖好了，你找上门，两个人谈拢，咱物资科不掺和你们的事情，不和你们为难。　　 至于刘科长为什么说这么多，等于是掀开的盖头，挑明了，李峰猜测，恐怕还是和那个打火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然，油料不够，你自己想办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