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正往东边儿骑的自行车，突兀的停了下来，骑车人的一条大长腿从车蹬上放下，踩在地面上。　　 戴着手套的手，用力把脖子上的围巾往下扒了扒，转过头，跟坐在后座的小姑娘交流了起来。　　 “我说，咱空着手去，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嘴里吐出一条白雾，右手李峰摸着车把上光滑的车铃铛，看着两边空荡荡的车把，貌似才反应过来。　　 坐在后座的黄亚琴绕了绕自己的辫梢，两条长睫毛上，水蒸气凝结的冰使得黑色的睫毛，变成了好看的白色。　　 因为是斜坐在后边，两条调皮的脚丫子一忽儿分开，一会儿又搭在一起，听着前面李峰的问话，小姑娘低下脑袋，看不出任何表情。　　 “不用买，我家里东西都有，别浪费钱！”　　 戴着手套的右手，拽了拽李峰外边的棉衣，小姑娘像是想起了昨晚，自己母亲交代的事情，懂事般的摇了摇脑袋。　　 前边的骑车人，撸起了右手的袖子，露出了金灿灿的表盘。　　 “现在十一点一刻，十一点五十左右到你家差不多吧，毕竟是第一次上门，我可不想被某些人记一辈子！”　　 重新把袖子撸好，李峰看起了周围，皱着眉头回想起，这边的供销社位置在哪。　　 后排坐的黄亚琴闻言抬起了脑袋瓜，索性蹦下了车子，走到前边，拽着李峰的左胳膊，勇敢的和他对视了起来。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某些人，我家可不是这样的，是我不想你乱花钱！”　　 “呦，我不信，万一哪天翻旧账，诶，那时候第一次正式上门，空着手去的，我可架不住，你家里可以不缺，但我这不能不带！”　　 看着黄丫头嗔怪的样子，李峰擦了擦鼻子，手腕的表给她看了看，示意她赶紧回自己的位置，别耽误时间。　　 “真好看，昨天吃饭，我就想问了，贾海杰那个手表票，不是全钢链的么，你这咋是皮的了！”　　 一边说着，小黄不顾周围人的目光，环着李峰的腰，蹦上对她来说还是比较高的后座上。　　 被追查的嫌疑人李峰同志，不由自主的嘴角扯了扯，这丫头感觉什么都知道似的，娄晓娥的事情能说么，在线等，挺急的。　　 “跟人换了张票，那款式，太老气了！”　　 嘴角扯了扯，感觉身后的妹仔已经坐稳，李峰撑地的大长腿往后一蹬，借力继续骑了起来。　　 “阿姨，新年好！”　　 依旧是那个小半年前的那个家属楼，庄严稳重的屹立在轧钢厂不远处，楼下的自行车停在的还是上次下楼后吐过的地方，但这次敲门的，确是当初在屋内焦急等待的那位。　　 “你这孩子，来就来吧，还买这些东西，亚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打开门的黄妈，看着正门口拎着俩油纸包裹的李峰，语气有些埋怨，随后看向了站在侧边的自家女儿，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阿姨，不怪亚琴，第一次上门，肯定不能空着手，这还是大过年的，这糖角炸的可香了，又酥又脆，还有龙须糖，小家伙一定喜欢吃！”　　 “我就说吧，别买别买，你看你，害我挨了骂！”　　 看着李峰手指头挑起来的油纸包裹，把屋内写作业的小小黄给诱惑了过来，黄亚琴翻了翻白眼，自顾自的进门把围巾从脖子上绕了下来。　　 “你这丫头，先回去，你作业写完了没！”　　 看着老大不让说，黄妈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冲着小的板着脸，吓唬到，看着她含着手指头，盯着李峰手中的包裹的这副样子，警告她等人走了才会给你她吃。　　 “你好呀，大哥哥，我来帮你拎！”　　 像是几十年后看见了旺旺大礼包的孩子，小小黄装作没听老妈的话，殷勤的跑到李峰跟前，两只胳膊往上抬着，迫不及待地的想要尝尝姐夫说的糖角，是什么东西。　　 “得，你这老大还没老二懂事，小峰呐，先坐一下，还有些菜，阿姨先准备一下，亚琴，你给小峰倒杯水！”　　 看着老二抱着包裹就往屋里冲，黄妈哪能看不出来，但是有重要“客人”上门的情况下，也霍不出面子去揍老二。　　 “阿姨，不用不用，不用客气！”　　 看着黄亚琴虎视眈眈的样子，李峰哪里敢让她倒水，别一杯水直接泼自己脸上就好了。　　 “没事，到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　　 不得不说，今天的黄妈状态是真的很好，完全不像前边街上见面时的样子，把李峰唬的一愣一愣，目光和黄亚琴的目光碰撞，一脸问号。　　 看着交代完的黄妈走进了厨房，李峰一把揪过小黄的衣服，想到打探个清楚，这提心吊胆的上门，结果人，笑脸相迎。　　 “咳，咳~！”　　 一旁的客厅内传来一阵咳嗽声，老黄家里掰手指头算，也就四口人，在其他三人都已经到场的情况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咳嗽。　　 还没来得及和黄亚琴沟通的李峰，像是做贼被拿脏的小偷似的，赶忙松开了拽着小黄的胳膊，也把脖子上的围巾，挂在了墙上的木制挂勾上。　　 “黄叔叔，新年好！”　　 走进屋内后，李峰打量了一番，陈设跟上次来时，依旧差不多，看着坐的笔直的黄爸，李峰弯了弯腰，尴尬的打了个招呼。　　 “小峰来啦，坐！”　　 黄爸拿起桌上的黑框眼镜，用眼镜布擦了擦，可能是他比面前的年轻人更紧张，手忙脚乱的找些事情做，避免被年轻人看出来。　　 “你们年轻人处对象，我并不反对，我家丫头可能比较娇气，以往被惯坏了，你以后多让着她一点儿！”　　 带好了眼镜，老黄第一次用着怪异的目光，审视着新上门的准女婿。　　 李峰两辈子是第一次上老丈人家，他又何尝不是四十多年，第一次接待准女婿呢！　　 张口的话，把屁股三分之一挨着沙发的李峰，惊讶的差点给滑下去，抬头看了看黄亚琴拍拍屁股进了厨房，自己咽了咽吐沫。　　 前些天指着自己鼻子，差点把不乐意挂在脸上了，说出的话明显因为自己提干了，不想闺女跟自己处，现在反而又装作啥都没说过的样子。　　 “亚琴挺好的，叔叔，没有您口中的娇气一说！”　　 从厨房走出来的黄亚琴，听着对象反驳自己的老爸，嘴角一点点往后扯，把手中捧着的茶杯，直接放在李峰面前的茶几上。　　 “爸，您说啥呢，哪有这样说自家闺女的！”　　 小黄不乐意的看了眼自己老爸，选择坐在了李峰边上，撅着嘴说道。　　 黄爸瞥了眼黄亚琴，眼中的意思，你啥样子，你老爹能不清楚。　　 “过完年，工作准备怎么开展！”　　 黄爸眼看养大的闺女，被小伙子给哄走了，头都不回的那种，只好把话题往别的地方延申。　　 “驾校这块，经过几个月培训，基本上都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大车不说，小车这块，我看在外头，开的倒是有模有样，拿驾照应该没多大问题。”　　 眼看老黄识相，只字不提两人感情的问题，聊起了工作，李峰也很乖巧的表达自己后续工作安排。　　 “对，我是听亚琴说过，你们驾校办的有声有色，人数不少吧！”　　 “大概一百多人，基本上八九成应该能过吧！”　　 回忆起科目三考核时的样子，李峰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捧在了怀里，不紧不慢的说道，面色稍微带点疑惑，这些问题，黄亚琴门清呐，直接问她不就得了。　　 “这年过完，就是2会了，这次上头可能会决定，派出用车，接送代表们，去会场！”　　 就像平地惊雷，李峰微微低着的脑袋瓜猛然抬了起来，黄爸跟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这两个会议，可是无比庄严和神圣的，吸引的是全国所有人的目光。　　 “目前，暂时是这个想法，毕竟还有一、两个月时间，上边交代的比较模糊，面临着有两个问题，一个就是车辆的问题，一个就是人员的问题。”　　 听着黄爸违规泄露的消息，李峰脑袋瓜现在跟cpu一样，超频运行，回忆起前世，报道中的2会用车新闻。　　 “不能耽误生产呐，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考校开始了，黄爸作为运输委员会的，这种重要会议，那条长桉街肯定会进入道路管制状态，能得到这样的第一手消息并不奇怪，但是询问轧钢厂的一位普通的副科长，这不是考校这是啥。　　 会议时间是比较长的，人数比较多，印象里恐怕得有一千人左右，时间上差不多半个月。　　 如果是厂里的车，恐怕年后的第一波生产，将会受到影响，另外，大卡车接送估计上边也感觉上不了台面。　　 抿了抿手中捧着的茶杯，李峰说着掏心窝子的话，这事情吧，说好办也好办，这年代，哪里车最多，肯定的是绿色的院子里，那里头的小车，能停一排溜。　　 “不要胡闹，这种场合，哪里能让他们出现，记者们拍下照片，外头只会认为我们，还处在军管中。”　　 像是看出了李峰的想法，黄爸摆了摆手，制止李峰说出来，会堂门口，停着一水的绿色，代表们会怎么看。　　 这下面临的问题，恐怕还是既要面子，又不能动里边的里子。　　 “这种时候不光会聚焦全国人的目光，也会吸引西方国家的注意，毕竟他们的资本家对红色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既然这样，也是大大方方展现我们国内发展成果的时候！”　　 “目前咱们京城四厂生产的五七型号的公交车，就是二十二路跑门头沟那条线的那辆，坐满了六七十人差不多没问题，年后线路调整一下，在不影响居民交通出行的情况下，看能挤出来几辆车。”　　 坐在沙发上的黄爸闻言，身子微微后倾，后背倚着沙发上，眼睛看向了屋顶的灯罩，应该是在会议李峰说的22路公交车的样子。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好久没去门头沟了，这班公交车是国产的，虽然……！”　　 “虽然是用的斯柯达的卡车底盘，但也可以说是国产了！”　　 “呵呵，你这个小家伙，知道的还不少！”　　 听出了李峰话中揶揄，黄爸摇了摇头，手指虚点了点他。　　 “但是，黄叔，我那些培训出来的司机都是学小车的，开小车那我敢打包票，公交车这种的，他们开不了，哪怕给他们俩月，这种带铰链的，难学多了！”　　 “那种车，因为底盘的问题，没有生产太多，光靠这一种，恐怕是不够的，如果是自己生产的小汽车呢？”　　 “您是说，红色的旗子的那种？”　　 想起了那个老牌子，李峰眼睛里总算有了光，前边还打了保票，现在也不好认怂，前边不能在交通委员会领导这边，把自家学员说的一文不值呐，那不是打自己脸么。　　 “菜都好了，亚琴，别坐着，过来帮忙！”　　 这边还没说能不能干，黄妈已经从厨房端着碗筷，在客厅的桌子上摆放了起来，打断了翁婿之间的谈话。　　 “算了，先吃饭吧，这些事情，不要往外说！”　　 黄爸看了眼有些没有把握的李峰，朝着桌子那边挥了挥手，随后两只胳膊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率先走到了桌子前。　　 “今天还能不能喝？”　　 刚想坐下的黄爸，拎开了凳子后，转头望了李峰一眼，看样子想起了什么，作势就要去屋内。　　 “黄叔，别，我真不喝酒！”　　 搓着手的李峰，听到便宜老丈人再次询问，想起了上次俩人煮酒论英雄，结果自己下了楼，吐得稀里哗啦的样子，赶忙摆手。　　 “喝什么喝，外头冰天雪地，骑着车，你也不怕他摔着，今天谁都不许喝，我可不想给你收拾！”　　 从厨房端菜出来的黄妈，这次是直接撂下狠话，狠狠的瞪了自家丈夫一眼，原来小家伙一直跟自家女儿不清不楚，现在正式谈对象了，哪能由着老黄胡来，现在看看，这女婿，还是比较顺眼的。　　 “不喝酒好，小峰，你坐下，我看他今天敢让你喝！”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一点多，李峰看着碗里被黄妈夹的满满的菜，苦涩的扯了扯嘴角，这哪能吃得完。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呐？”　　 不能喝酒，刚才一直默默吃饭的黄叔，冷不丁突然来了一句，李峰手中的筷子都差点掉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