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宠物医院这个点除了几个医护,也没有别人,可段靳成下车的时候还是戴起了帽子和口罩,一张俊脸,棱角和锋芒全被遮掩,只露出一双眼睛。 陈青梧看他一眼,心想明星出街就是麻烦。 段靳成仿佛读懂了她内心的OS,在她身旁说:「以后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以后?」陈青梧不知道这个「以后」是哪条界限以后。 「公布恋情以后。」他说,「狗仔蹲的不就那点事,遮遮掩掩别人越发好奇,完全公开了,也就没人再关注了。」 她愕然盯着他。 段靳成口罩遮面看不出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写满了认真,是那种认真规划未来的认真。她有点想歪又不敢想得太歪。 毕竟,他只是说公布恋情,也没说是和谁公布恋情。 两人一路穿过医院的大厅,在二楼的笼子里看到了小橙子。 小橙子的腿只是一点压伤,并不严重,是那天的暴雨将它的伤势渲染得格外严重。 医生已经为它妥善包扎和治疗,小橙子精神状态不错,看到陈青梧的第一眼就认出她来,兴奋地直蹦跶,但等它看到陈青梧身后全副武装的段靳成,黑亮的眼眸里又露出了几分警觉。 医生见状,笑着对陈青梧说:「你男朋友打扮成这样,小狗会有些害怕。」 「他不是我男朋友。」陈青梧澄清。 「哦,抱歉,你们已经结婚了啊,我看你们这么年轻,还以为你们只是在交往中的小情侣,原来是小夫妻啊。」 陈青梧:「……」 这医生的脑回路为什么这么清奇? 段靳成很轻地笑了声,不解释他们的关系,只解释自己戴口罩的原因:「我感冒了。」 感冒惯犯,陈青梧已经对他这个谎言产生了免疫。 「哦,理解理解,这个季节,空调吹多了就容易感冒。」 谁都没再说话。 陈青梧蹲下来逗弄小橙子,它热情地和她互动,好几次都表现出要钻出笼子的迫切。ap. 「小家伙可能自由惯了,笼子里待不住,你们什么时候方便接它回家?」医生问。 陈青梧下意识地抬眸去看段靳成。 「你想自己养吗?」段靳成问。 陈青梧点头。 她当然是想自己养的,她一个人住在郊外多年,虽然已经习惯,但偶尔夜深人静,还是会觉得有些害怕,如果有一只小狗可以陪她给她壮胆的话,她晚上一定可以睡得更踏实,只是,这一周她都要在剧组,现在送回去,没有人照顾。 「你想养的话今天先送回我那里去,等你结束这里的工作,你再领回去养。」 「你不也要工作?」 「家里有阿姨可以照顾它。」 陈青梧眸光一闪,显然很满意这个主意。 段靳成家里没有养过狗,因此什么都没有,幸好宠物医院笼子、狗盆、狗粮……这些装备一应俱全。 库里南的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那种「兴师动众」感,不亚于在医院生了个孩子回家。 把一切都安置好后,段靳成上了车。 陈青梧已经抱着小橙子在车上了,小家伙趴在陈青梧的怀里,对后上车的段靳成仍有几分防备。 段靳成一时也瞧它不顺眼,才认识几天就往人怀里挨,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狗。 「你不喜欢狗吗?」陈青梧注意到了段靳成不怎么友好的目光。 「还行。」 「那你是不喜欢小橙子吗?」 「把这么有意义的名字都给它了, 怎么会不喜欢?」 「可你的眼神好像有一点嫌弃。」 「你不觉得是它先嫌弃我吗?」 「那是因为你戴着口罩帽子很像电视剧里的坏人。」 陈青梧一提醒,段靳成才想起自己头上的装备还没有取,他当着狗面摘了口罩和帽子,凑到小橙子面前,朝它伸出手:「小橙子,正式认识一下吧,我是你爸爸。」 小橙子往陈青梧怀里一缩。 某人的盛世美颜在狗眼里显然不值一提,但陈青梧却是扎扎实实有被他炫到,哪怕是口罩在他英挺鼻梁上留下的一道浅浅压痕,都像是压进了她的心里那般深刻。 陈青梧几秒晃神,直到段靳成转眸看向她,她才灵魂归位,一把拂开了段靳成的手。 「谁同意你做小橙子的爸爸了?」 「你不同意?」段靳成问。 「不同意。」 「你凭什么不同意?」 「因为后面我会养它,我是它妈妈,爸爸的人选自然是我来定。」 「行。」段靳成把身子正回驾驶座上,扣上安全带,目视着前方一本正经地说:「总之‘爸爸申请我已经发送,希望这位妈妈你能尽快通过一下。」 陈青梧觉得他是在说狗,又不止是在说狗。 她心头有潮涨起,但又很快回落,露出大片被海水浸泡过显出几分浑浊的沙滩。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心情,就像期待与悸动的潮汐褪去,她心头的底色仍然是不够清澈的自卑。 --- 段靳成又开了一个多小时,回到他在楚城的家。 那是一栋两层的别墅,尽管只有两层,但它占地起码得有四五百平,建筑风格非常现代,主楼前方以楼梯连接户外露台,庭院是下沉式的花园庭院,从里到外,都极具现代美学。 只是,或许是因为太大,走进大厅,陈青梧只在那些奢华的陈设中感觉到一阵冷清。 小橙子倒是很喜欢这里的样子,全然不顾自己尚未痊愈的腿,从陈青梧怀里挣下去瘸来瘸去地撒欢。 「诶,你注意点!」陈青梧跟在它身后,见它用爪子去抓那看着就价值不菲的地毯,连忙过去阻挠,「别弄脏,别弄坏,我们赔不起的。」 段靳成笑起来。 「赔不起就认了我这个爸爸,什么都好说。」 他真是见缝插针地给狗灌输「认爸爸」这个理念。 「你平时就住在这里吗?」陈青梧扯开话题。 「是的,这边住得算比较多。」因为这里靠近莫林影视城,他拍戏的间隙,就会回来。 「意思是你还有一个住得比较少的家?」 「我在清风苑那边,还有一个房子。」 其实段靳成的心里,并没有将这些房子定义为「家」,因为来来去去总是只有他一个人,并没有半点家的温暖。所以哪怕并不常住,他都在这里和清风苑各安排了一个阿姨,为的就是随时回来有一口热饭吃,让房子变得有「家」的味道。 这会儿阿姨不在,应该是去买菜了。 「你要喝点什么?」段靳成问。 「不用了。」 他直接给她拿了瓶常温的矿泉水。 「你等我一下,我去把后备箱的东西拿进来。」 「我一起去吧。」 「不用,你在这里陪着小橙子。」 陈青梧看了一眼脚边好动的小狗,心想也好,这家伙不留人盯着还真不知道会闯什么祸呢。 房子有点大,段靳成出去好一会儿才折回。 似 乎有人和他一起进来了,陈青梧听到一个温和的女声:「今天你给我发信息的时候,我刚打扫结束,这不赶紧出去买点菜,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我买的都是我拿手的。」 「没关系,你看着办。」 「这么多小狗物件,你是打算在这里养狗吗?」 「养几天,要劳烦你照顾。」 「好,我孙女喜欢狗,我们家养过一段时间,凭着之前的经验,我应该能照顾好它。」 「嗯。」 「对了,阿成,里面是你女朋友吗?」 「……」 段靳成回了句什么,陈青梧没听到,因为某只调皮的狗趁她走神的几秒就撞翻了一个落地台灯。 台灯「嘭」的一声倒地,陈青梧吓得赶紧将它拎起来,以防它被砸到。 外头的两个人听到声音也匆匆跑进来。 「怎么了?」段靳成扫了眼倒地的台灯,看向陈青梧,「没砸到吧?」 「没有。」陈青梧有点内疚,她一个大活人竟然看不住一只小狗,「抱歉。」 「又不是你撞翻的,你道什么歉?」段靳成走到小橙子面前,语带威胁:「你赶紧叫爸爸,不然的话,我现在就去把你卖了换个台灯。」 小橙子无辜地呜咽。 段靳成身后的姚阿姨笑起来,走过去扶起台灯:「别吓唬它了,这台灯又没坏。」 台灯的确没坏,打开还能亮起来,那橘色的光一照,小橙子又兴奋起来想去扒拉台灯,被陈青梧摁进了怀里。 「你消停一点吧。」陈青梧轻声规劝。 奈何小橙子不是个听劝的主,使劲浑身解数从陈青梧怀里逃脱出去。 大厅里「乒乒乓乓」全是它的声音。 陈青梧正要去阻止,段靳成拉住了她:「随它吧。」 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的感觉了,他并不觉得这些声音吵闹,相反,甚至因为有这些声音而觉得安心。 「晚上在这里吃饭。」段靳成对陈青梧说。 陈青梧愣了一下,她以为把小橙子带到他们就会回酒店。 「还是回去吃吧。」 「在哪吃都是吃。」他说。 陈青梧还没接话,姚阿姨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陈小姐,有什么忌口的吗?」姚阿姨笑着看向陈青梧。 她知道自己姓陈,想来段靳成已经介绍过她。 「没有,可是……」 「别可是了,来都来了,就留下吃个饭吧,这还是阿成第一次带女生回家呢,让我也好好露一手。」姚阿姨对陈青梧笑得灿烂,然后悄悄凑过来说:「你也知道,阿成到外面去用餐不方便,还是家里最安全,你先坐,我现在就去做饭。」 说完,人已经进了厨房。 陈青梧根本没有继续说不的机会,就被这两个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 姚阿姨烧得一手好菜,每天被困在这大房子里搞卫生,属实有点浪费,也难怪一见陈青梧就要拉着展示手艺。 今天的菜都是偏清淡口的,姚阿姨说这是段靳成特别交代的,因为陈青梧还在感冒中,吃不了重口。 两人吃饭的时候,姚阿姨带着小橙子去庭院里玩耍适应环境。 「尝尝这个西湖牛肉羹。」段靳成拿汤勺给陈青梧舀了一碗,「姚阿姨最拿手的,我每次回来她都会给我做。」 「谢谢。」陈青梧接过段靳成递过来的碗勺,尝了一口。 羹中的牛肉是卤过的牛肉,非常入味,豆腐嫩滑鲜美,让人食指大动,即使陈青梧胃口不盛,还是喝 下了一大碗。 吃饱喝足后,两人下桌去客厅休息。 经过客厅的展示柜时,陈青梧看到了上面摆放的照片,是段靳成和一个中年男人的照片,这个男人应该是他的父亲。 「叔叔最近还好吗?」陈青梧问。 「挺好的。」段靳成并不避讳谈及父亲,「他现在在老家生活,房子是新盖的,前年的时候,还和村上一个性格相投三观一致的离异阿姨,两人组建了新的家庭。」 那位阿姨有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女儿,父亲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一样宠,段靳成给他的生活费,他大多都花在这个继女身上,且乐此不疲。 当然,继母和继妹都是老实本分的人,父亲的爱并不是单方面输出,而是有回应的双向奔赴。 去年过年的时候,段靳成回了老家一趟,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准备年夜饭,全程有说有笑,反观段靳成就像是外人,哪儿哪儿都插不进去,最后吃完年夜饭后,他连春晚都没看,直接回了清风苑。 虽然那个家已经不像是段靳成的家了,但他无所谓,他希望父亲开心,希望这个世界除了他以外,能有更多的人和事让父亲留恋,这样,他就不需要担心当年的事情再重演。 「那是……挺好的。」陈青梧也想不出其他说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哪怕成了父亲成了母亲,也有去追寻自己幸福的权利。 「嗯。」段靳成直勾勾地看着她,话锋忽然一转,「就是我有时候会有一点孤单,这几年看着我爸,看着李堂各自有了家庭,他们都幸福了,只有我还没有。」 陈青梧总觉得他想暗示什么,没有接话。 段靳成也不气馁,继续装可怜:「你知道吗,这些年无论我赚多少钱,住多大的房子,我的心还和当年挤在小阁楼里一样,没有归属感,总觉得,我是没有家的。」 陈青梧心头一涩,明知可能是个圈套,还是顺着他问了:「那你觉得怎样才算有家?」 他看着她,眼神温情。 「有人问我粥可温,有人与我立黄昏,这才是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