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伟和王义聊天的空档，已经有人将牛棚那几个所谓的‘黑五累’拉出来了。　　 一共四个人。　　 其中居然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又黑又瘦，跟个猴子似的。　　 其实，这个孩子不止五六岁，他已经有九岁了，只是常年吃不饱饭饿肚子，个头也就瘦瘦小小，九岁了看上去比六岁的娃还小。　　 还有一个看上去六七十的瘦弱老太太，实际也就六十出头。　　 另外一个是三四十的中年妇女，真实年纪也就三十来岁。　　 最后一个是不到五十却看上去像六十好几的老头。　　 毫无疑问，这个老头应该就是郑老。　　 王义一行人将他们拉过来后，就有人给他们脖子上挂上了牌子。　　 让他们跪在前面接受各种‘教育’。　　 小男孩已经泪流满面，呜呜地呜咽着，小身体也抖如筛糠。　　 老太太和妇人尽量用她们自己的身体挡着小孩。让他少受点众人丢过去的土疙瘩、唾沫或其他脏东西。　　 郑老两眼无神，人很木然，似乎是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　　 他就那样默默地受着。　　 但那颤抖的手，周立伟知道，他也不是无动于衷的。　　 周立伟揪着一颗心，很不是滋味。　　 紧咬牙关，眼睛酸涩得厉害。　　 他撇过头，闭上了双眼，不想看这一切。　　 可是唾弃声，打骂声，哭声，吼声，声声入耳。　　 握紧的拳头越来越硬，越来越硬。　　 他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　　 猛地站起身，挤进人群，来到‘教育’的中心位置。　　 气沉丹田，突然高声唱到，“革命军人个个要记牢，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他这一开口，众人皆是一愣。几乎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周立伟也不管大家，站在中心位置继续高昂地唱着，手舞足蹈，激情四射。　　 众人只愣了一瞬，就被他的这种激情所感染，开始跟着他一起唱着：　　 “一切行动听指挥，　　 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很快，一个p斗大会，瞬间变成了斗歌大会。　　 跪在地上的几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周立伟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只要大家不再动手就行。　　 他将王义拉到一边，一副十分激动的模样。　　 “王兄，刚才我看了你们这个大会，深受启发，迫不及待地就想跟你分享一下我的想法。首先，我们这个大会是十分有意义的，不仅可以改变这些顽固分子的错误思想.....。”　　 “周兄，这样，我觉得今天也差不多了，马上让他们散了，等下我们去公社的路上，你再好好跟我说说。”　　 王义见他要长篇大论的样子，赶紧打断。　　 他觉得这个人就像是人来疯，搞得比所有人都来得有激情，兴奋得很。　　 “啊？这么快就散了。我还想教育教育那几个‘黑五累’呢。”　　 说着，他又开始往里面挤。　　 “王兄，你等一下我，我再教育他们两句，咱们再散。”　　 还不等王义说什么，周立伟又挤进了中心位置。　　 他就像一个疯子一样将小男孩和郑老拎着站了起来，对着他俩就是一阵语录输出。　　 说完，还趁机推搡了几下郑老。　　 郑老的眼神终于聚焦到眼前的这个疯子身上。哦不，是年轻小伙子身上。　　 周立伟转身对着王义大手一挥，　　 “王兄，行了，带上你的人咱走吧，等下我要跟你好好说说我的启发。还有一些想法也想跟你探讨一下，我保证对你以后开展工作都会有帮助，搞不好你还能往上提一提。”　　 王义眼睛一亮，“真的？”　　 “是不是真的等下你听了就知道了。”　　 听他这样信誓旦旦，王义也不等人群散了，找来刘大队长开始交代，　　 “今儿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你等下带着大伙儿再学习一下语录。改天我们再来检查你们学习的情况。”　　 刘大队长拼命点头答应，保证一定好好带着大家学习。　　 王义一行人推着自行车跟着周立伟离开。　　 听说周立伟要请他们去国营饭店吃饭，大家都很高兴。　　 周立伟倒腾了两下车子，车子又可以启动了。　　 王义坐在了副驾驶，其他人连带着自行车都在后车厢。　　 一上车，王义就迫不及待地问周立伟他有什么想法。　　 周立伟出口就是一通‘教育’的意义，说得王义头都大了。　　 “周哥，你直接说说你有啥想法，对我们以后开展工作有啥帮助？”　　 “行，那我就跟你说说。伟人说过，咱们要文斗不能武斗。王兄，我觉得咱们这个‘教育’也可以学京都和哈市那些大城市一样，升华一个台阶。”　　 王义一听，精神为之一振。　　 他没去过京都和哈市。　　 但京都是首都，哈市又是省城。这两个地方代表的就是高大上。　　 他们的‘教育’肯定也是最具教育意义的。　　 如果自己真的能向首都和省城靠拢，那自己的工作肯定比现在出色，更进一步也不是什么问题。　　 想到此，王义的心已经很火热了。　　 他侧了侧身，殷切地看着周立伟。　　 “周兄，京都和哈市这些地方，他们都是如何做的？”　　 周立伟缓缓勾起唇角，“他们严格按照伟人的指示，进行文斗，杜绝武斗。毕竟教育才是最终目的。”　　 说着，他瞥了王义一眼，问道，“你知道这背后的真正用意吗？”　　 王义皱眉思索，完全不明白。老实地摇头。　　 “我问你，你觉得一个人犯错了，是将他抓起来批判一顿或是打骂一顿好，还是教育他让他改正错误重新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来得有成就？”　　 “那自然是能让他重新做人来得有成就。”王义不假思索地道。　　 周立伟赞同地一拍方向盘，“这就对了。”　　 “所以，我就在想，以后可以让牛棚的那几个人物尽其用。不仅要从劳动上改造他们，更要从思想上改变他们。让他们的思想跟我们社员保持高度一致。”　　 “那具体要如何做？”　　 “很简单。以后不仅让他们学红宝书，还要他们定期写读后感以及思想汇报，这样我们就可以更好地掌握他们的思想动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心改过。”　　 “这个主意好。”王义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