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的心，终究不是铁打的，看着她血流了一脸，心生不忍。　　他蹲下来，抱住李文秀，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看看，撞到哪里了？”　　李文秀撞到的，是窗台上的活页位置，这位置有突出的铁块。　　“你别管我了！你让我死了算了！”李文秀推了他一把。　　王林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一条围巾而已，你要扔就扔了吧！”　　他扶住李文秀，用力扳开她的手，看了一下侧面，是耳朵上面一点位置撞破了皮。　　“我送你去医院。”王林心生愧疚。　　“你别管我！王林，这日子没法过了！”李文秀哭道，“我本来想着，只要我容忍你，只要我顺从你，你就会对我好，可是我想错了！我在你心里，永远都不会有位置！你这样的人，你不配有老婆孩子！以后我再也不管你了，你爱和谁好，就和谁去好，你想和谁过，你就和谁去过吧！你别碰我！”　　王林不由分说，抱她起来，放在床上，又拿被子裹住她，起身打来一盆温水，拿了毛巾来，先帮她擦干净脸上和头发上的血迹，温声问道：“痛不痛？”　　李文秀的头破了皮，开始的时候出了点血，现在已经不流血了，但不能碰，一碰就痛。　　“你去管你的粥粥！你和你的粥粥去过日子！”李文秀哭道，“你让我死了算了！”　　李文娟听到这边的哭声，跑了过来，在外面敲门响：“姐！姐夫！你们怎么了？我进来了啊！”　　李文娟拧开门走了进来，看到姐姐这样子，吃了一惊：“姐，你怎么了？”　　李文秀止住了哭，挥手道：“不关你的事，你出去！”　　李文娟道：“姐夫，你是不是打我姐了？”　　王林皱了下眉头：“我没打她！我又不是疯子，我打她干嘛？”　　李文娟看看脸盆里的水，看看地上沾着血的围巾，说道：“姐夫，你还说没打我姐，都打出血来了！你有话好好说行不行？君子动口不动手！”　　王林烦躁起来：“小屁孩！跟你没关系，你出去！”　　李文娟拉着姐姐的手，问道：“姐，你怎么样？”　　李文秀推了推妹妹，说道：“我自己撞到了头，流了点血，我死不了，你别大惊小怪的！时间不早了，你过去睡觉吧！”　　“真的啊？”李文娟朝王林道，“姐夫，到底怎么回事？”　　王林摆摆手，懒得跟她说。　　李文娟只得离开。　　王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之前是舍不得周粥辛苦织出来的围巾被扔掉，但是现在看到李文秀这样子，他又觉得一条围巾实在是无足轻重！　　李文秀推着李文娟出去，把门反锁了，回来躺下。　　“文秀？真的不用去医院吗？”王林问道。　　“不用！我死了不是更好？省得烦你！”李文秀冷冷的道，“你不就更加称心如愿了吗？”　　“我把围巾扔了。”王林说道。　　“呵呵，我可没逼你！人家千辛万苦，扎了不知道多少手指头才织出来的围巾，你还不得当个宝？”　　“你有话就好好说，非得这么阴阳怪气？能过就过，过不了就分！有这么难吗？”王林捡起那条带血的灰色围巾，丢进垃圾桶里，气冲冲往床沿一坐。　　他看着垃圾桶里那条沾血的围巾，心底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感叹！　　“分？我就知道，你一直憋着劲，想跟我分呢？你想得美！你想和我分，除非你把我打死了！死了我也不走！我李文秀做鬼，也不会离开这个家！”　　“好！你不走，我走！”王林起身去开门。　　“我可没赶你走！”李文秀见他真的要走，心里好害怕他就此一走不回来，连忙起身，拦住了他，“这大晚上的，你能去哪里？”　　“你管我去哪里？我去睡大街！”王林气咻咻的说道。　　李文秀扑哧一笑：“你堂堂王副厂长，居然睡大街？你不怕被人笑话啊？”　　她把头埋在王林怀里，说道：“爱伤的是我，你发什么火？你还想离家出走？”　　王林一怔。　　“对不起，王林！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不该这样的，可我就是忍不住。”李文秀嘤嘤轻泣，“我知道你和周粥没什么，她送你礼物，我也不该吃醋生气。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我妈一再跟我说，说我脾气不好，叫我一定要多容忍。夫妻之间最大的感情，不是爱，而是宽容。有爱不一定能走一辈子，心怀宽容才能白头到老。”　　她抬起头，亲吻王林的唇：“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以后不生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王林的眼里，流下两行热泪。　　他紧紧搂住了妻子，心里百味杂陈。　　第次当他狠下决心，想要抛妻弃子，和沈雪双宿双飞的时候，李文秀总能及时化解矛盾和纠纷，也能消解他心头的怨恨。　　她总能用她似水的柔情，无限的宽容和原谅，来化解婚姻中的危机。　　刚才王林真的有一种想法，就是借这个机会，离开这个家，去和沈雪过生活。　　可是，李文秀居然从床上起身，拦住了他，主动向他道歉！还反过来请求他的原谅！　　他真的、真的，对她恨不起来！　　王林轻轻抚过她受伤的地方，问道：“痛不痛？”　　“一点点。”李文秀道，“你亲一下，我就不痛了。”　　王林在她受伤的地方吻了吻，她秀发上有一种淡幽的清香，这是妻子的味道。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打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破了头。”李文秀道。　　王林搂紧了怀里的女人。　　“生日快乐！文秀。”王林捧起她的脸，“对不起，我没准备礼物。”　　“我什么也不缺。”李文秀道，“你的祝福，就是我最好的礼物。”　　两人深情的拥吻！　　每次争吵过后，两个人都会特别的有想法！　　平淡生活过久了，偶然间兴起一点波浪，反倒成了夫妻之间感情的助推剂。　　李文秀怀孕，只有肚子日渐变大，身材还是那么的姣美动人，甚至因为怀孕的原因，一对木瓜变得更大了，屁股也更加浑圆和挺翘。　　王林每次看到她的背影，都有一种想要爱她的冲动。　　李文秀知道王林喜欢什么，她转过身，双手趴在衣柜上，回头说道：“不用上床，就这样吧？好不好？”　　王林趴在她背上，捏住她的下巴，深深的吻上她的唇……　　大年初一，下起了雨夹雪。　　雪花纷纷扬扬，更增添了几许年味。　　拜年的市民们，撑着雨伞，穿着雨靴，提着拜年的糖果，穿着崭新的过年衣裳，串门走戚。　　王林上午哪里也没去，就在家里看了一遍重播的春晚。　　李文秀照例笑意盈盈的当起了家庭主妇，清早起来安排早餐，准备各色待客用的瓜果点心，吩咐李文娟和孙小蝶切好中午的菜，忙东忙西，没有一刻闲暇。　　至于昨天晚上那场差点闹离婚的风波，仿佛早就被她遗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王林时不时看她一眼，这一刻，他瞬间就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他和李文秀之间，或许没有多么深刻的爱情，她也没有沈雪的惊艳，没有周粥的才情，没有顾清雨的知性，但她的美丽、温柔，她的能干、体贴，她的顾家、贤惠，她的懂事、节俭，是其它女人所不具备的。　　同时，李文秀也是一个独立、自尊的新时代女青年，她有思想、有品位，她知书达礼，有着良好的生活习惯，有时也会在天真中带一点童趣，工作能力强，没有过多的物资欲望，也不需要依附于男人而生存。　　这样的女人，或许更适合当妻子。　　王林也曾想过，如果自己真的和周粥或者沈雪结合，那过的是一番怎样的家庭情景？　　最重要的是，不管他和谁在一起，他的心里，都放不下另外两个女人了！　　除非另外两个女人能狠心撇下他，毅然嫁给另外的男人！　　否则，王林这一生，都会和这三个女人纠缠下去。　　而且夫妻哪有不吵架的？　　换一个女人在一起，也只是换一种方式吵架罢了！　　电视里传来何英和吴琼的《十八相送》时，王林不由得听醉了。　　“何英真是个仙女！”王林感叹了一句。　　看到何仙子，他不由得又开始思念沈雪。　　沈雪就像种在他心田里的一朵白玫瑰，时刻散发出诱人的清香，时不时的提醒他，你该想我了！　　何仙子在屏幕上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和沈雪在舞台上的感觉是如此的相像！而沈雪比何仙子更给人惊艳的感觉！　　“你不出去拜年？”李文秀问他。　　“下午再说。”王林身子偏了偏，“你别挡住我啊。”　　李文秀便走到他身边坐下来，陪着他一起看：“真好听！小百灵剧院里，也有这种戏听吗？”　　“有时也会请著名的越剧老师来演出的。”　　“能请到何英这样的明星？”　　“能啊，你想听她唱吗？”王林笑，“你想听的话，我就请她来我们剧场演出一场。”　　“算了，太吵了。我怕宝宝受不了，等生完孩子再说吧！”　　“生完孩子你更没有时间和自由了。孩子就像一条绳子，把你和他紧紧拴在一起。”　　“我喜欢！这不就是生活吗？”李文秀抿嘴笑笑，“我好期待他的到来。我希望他长得像你。”　　“为什么？”　　“你脾气比我好，你人也比我聪明。”　　“……”　　王林看看她的头：“还痛吗？”　　“不痛了，早就好了。”李文秀道，“就是破了点皮，只是那血流得有些吓人，就跟切菜切了手指头一样，破一点皮，能出好多血！其实没多大事。”　　王林揽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嗅嗅她的秀发。　　李文秀羞红了脸：“别这样，等下来客人了！被人看到就不成体统了。”　　客人当然是络绎不绝的。　　年前来过的客人，年后果然还要来一遭。　　他们之前不曾见到王林的面，今天来了，好不容易见着王林，自然又要久坐一番，于是家里坐的人越来越多。　　李文秀似乎早就料到有这样的场景，买了十几条塑料凳子在家里，平时不用时可以叠放在一起，也不占地方。　　王林今天打定主意不出门，就在家里待客，所以也就敞开肚皮来喝酒，不管来的是什么客，他都用茅台和中华烟来招待。　　去年这个时候，茅台才卖十几块钱一瓶，今年的茅台已经成了高不可攀的名贵酒了，来客看到王副厂长家里待客用的是几百块钱一瓶的茅台，抽的烟是中华香烟，自然惊喜，觉得自己倍有面子。　　一直到晚饭时间，王林家里才消停下来。　　瓜果壳和烟头堆了一地。　　王林起身看看窗外，伸了个懒腰。　　雨夹雪变成了雪花飘飘，天地间一片素白。　　王林笑道：“别弄晚饭了，我们去军哥家吃吧！”　　李文秀道：“现在过去？”　　“怕什么？正月里，还怕他们做不出一餐好菜来招待我们？”王林摆摆手，“都过去吃！他们是哥，又是姐，我们当然先去他家拜年了。是吧？”　　“好吧。”李文秀笑道，“那就去琳姐家吃吧！”　　他们来到周军家。　　周军家就安静多了，只有一些同事来走走。　　看到王林一家人过来，王琳笑道：“我正想着，我们两家互相聚个餐呢！可巧你们就来了。”　　王林笑道：“我是来找军哥喝酒的。顺便拜个年！”　　周军哈哈笑道：“快过来，我们今天晚上，总可以喝个痛快了吧？谁要是敢劝酒，就先罚她自饮三杯，再许她开口！”　　几个女人都笑着摇头：“那你们还是喝吧，我们谁也没有三杯的酒量。”　　夜色渐浓，窗外雪正飘，电视里放着欢快的歌曲，屋子里有暖炉，有酒有肉有亲人……　　春节这几天假，王林都是在拜年，或者被人拜年。　　来过他家拜年的人，他当然都要一一回拜，厂里的领导，他也要上门去拜年。　　在拜访厂长周伯强时，周伯强和他谈到了集资建房的事，说市里行了文，但厂里还没有具体商讨怎么个集资法，一切等过了春节再说。　　1989年2月11日，正月初六，是王林和李文秀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结婚一周年，人称“纸婚”。　　纸婚，有如纸张一样，不够厚重，易碎，一戳就破。　　就在这一天，王林和李文秀的婚姻，也迎来了更加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