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秀见王林生气,便笑着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来,柔声说道:“马波也是因为刚来厂里,举目无亲,只有我这个同学,过来认认门。他挺懂礼数的,知道我怀孕了,还给我带了水果和礼品呢!你别生气了,人家也不可能三天两头常来玩。” 王林摆了摆手:“好了,没事,睡觉了吧!” 他的火气,其实并不是为这件事而发,而是心里有股无名之火,正好借这件事情发出来罢了。 今天他和周粥在外面待了一天,本来心情挺美的,后来周粥的情绪因为电影情节而波动,也影响到了他。 特别是周粥下车前那一个吻,让王林有一种巨大的失落感。 一时睡上了床,李文秀笑道:“马波可能对文娟有意思。” “他喜欢文娟?”王林倒是一愣。 “不然呢?你以为他真是冲着我来的?”李文秀道,“我再有魅力,也已经是个快做妈妈的妇女了,他一个大学生,在咱们申纺厂里,未必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小姑娘?喜欢他的女工肯定多了去!” “那倒也是。”王林心想,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会这么想吧?马波自身条件并不差,就像张瀚一样,堂堂工程师、助理,要在本厂找个漂亮的女朋友,真的是易如反掌,“那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文娟?他表白了?” “哪有这么表白的啊?我看出来的。元宵节那天,他在公园里见到我们,你没看到,他的眼神和心思,就一直放在文娟身上吗?” “我没看出来。” “他今天晚上过来,就一直在打听文娟的事,问她结婚了吗?有对象了吗?在哪里工作,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是吗?那他真的是对文娟感兴趣了。”王林沉吟道,“你怎么看这个事?” “我是文娟的姐姐,我也做不了她终身大事的主。而且你别看文娟是个疯丫头,其实她可有主见了。她心里怎么想,喜欢谁,这不是我能左右的。” “你问过文娟的意见了吗?” “没有。顺其自然呗!文娟懵懵懂懂的,完全没看出来马波对她有意思呢!我看她还没长大呢!” “哦。睡吧!” “每次看你吃醋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你以为你老婆是个万人迷呢?我生完孩子,也就变成黄脸婆了,以后,也就你稀罕我了。” “呵呵!对对对,就我稀罕。” “马上就是清明节了。清明节前三天、后三天都可以上坟。我们这个礼拜天去给爸妈上坟吧?” “好啊!”王林点点头,心想李文秀在这些事上特别有孝心,自己都没想到这上面来呢。 李文秀拿过他的手臂,枕在上面,笑道:“爸妈一定会保佑我们生个大胖儿子的。” 王林道:“女儿也好啊,像你一样温柔和顺,可可爱爱的。” “是吗?我有这么好吗?” “你当然好了,比我好。我这个人毛病太多了,脾气也差!” “没有啊,我觉得你挺好的。” “文秀,你真觉得我好?” “嗯,你要是不好,我能帮你生儿子吗?”李文秀道,“在我心里,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别说马波了,便是给我一个皇后当,我也不稀罕。所以啊,你就放心吧!我李文秀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我这一生一世,是不可能再和其它男人好的。” 她一边说,一边抱住了他的脖子。 李文秀肚子大了,和王林拥抱的时候,只能头碰头,身子却必须离他远远的。 听着妻子的表白,王林心里五味杂陈。 他的手轻轻放在她背上抚摸。 “你腰还冷吗?” “可能孩子落盆了,我这段时间腰好多了,就是尿多。” “嗯,再过一个多月就好了。” 李文秀躺在丈夫的怀抱里,安然入睡。 王林等她睡着了,轻轻的将手从她颈下抽出来,让她睡好了。 第二天,王林和李文秀她们一起上班。 王林来到办公室时,陈小希已经在了,把办公室收拾了一遍,地板也擦过了,她已经正式的适应助手这个角色了。 看到王林到来,陈小希麻利的给他泡了一杯茶,又把报纸折叠好,放到王林手边。 刚上班,也没有什么要处理的公务。 王林一边喝茶,一边看报。 陈小希坐在他对面,认真的写着报表。 王林已经对自己分管的各个部门,都展开了一轮严管严查,从源头堵住职工侵占公家财产的行为。 这种老鼠搬家的小动作,看起来每个人所得的利益并不大,但因为厂里工人多,你拿一点,我拿一点,天天拿,月月拿,一年下来,加在一起,数量却十分吓人。 王林再厉害,也只能管好自己分管的这几个部门,至于其它的部门,他只能向周伯强提供建议。 在王林履任副厂长以来,后勤各个部门,每个月节省的开支,高达几十万,大大的为厂里开源节流了。职工的工作态度、作风面貌,也大有改善,工作效率自然也就提高了。 王林的工作成绩,得到了厂里领导班子的交口称赞。 各个部门的进销存、报销,汇总到王林办公室后,陈小希都会进行核实,如果发现有不实的,滥竽充数的,她就会打回去让下面重做,发票和单据存在问题的,也不予报销。 在厂里,王林是个出了名的不讲情面的人,他是忽然之间被提拔上来的,等同于是空降的领导,因此和下面的人,也没有太多的交情可以套近乎。 每个星期的开头两天,下面的主任、主管,都会来找王林汇报工作。 昨天是周一,主任们本来应该昨天来汇报的,因为王林有事外出,他们都等到今天才来。 主任们只要看一眼王林的车在不在楼下,就知道王副厂长有没有在办公室了。 九点过后,各个部门的主任就开始陆续前来汇报工作了。 仓管主任魏铁成来得最晚,而且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魏铁成一进门,就哎哟了一声:“王副厂长,你说这好好的,怎么就发生这种不幸的事了呢?” 王林问道:“出什么事了?” 魏铁成愁眉苦脸的道:“管仓库的赵老头,今天在仓库里,被货架上掉下来的货给砸了!” 王林讶道:“赵老头?赵万胜?” 魏铁成道:“对,就是他。” 赵万胜在厂里当了一辈子的仓管员,也没有升迁的机会,这个人忠厚老实,木讷少言。 王林刚来厂里时,到处乱跑,倒是和赵万胜打过不少交道。 “哎呀!人怎么样?”王林连忙问道。 “送到医院去了。”魏铁成道,“只怕不太行了。” “这么严重?” “砸到脑袋了,当场就出了血,人也是昏迷的。” “赵万胜这么大年纪了,马上就要退休了吧?” “只差三天就退休了!”魏铁成打着手背道,“哎呀,你说这事!” 王林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在厂里牺牲的父母,沉声道:“在厂医院吗?” “是的,送到厂医院去了。” “我去看看他。”王林起身说道,“通知他家里人了吗?” “一出事,我们就通知他家里人了。王副厂长,我陪你一起去。” “嗯!小希,你也来。” 陈小希道:“王副厂长,我去财务支一点钱吧?” “这个不着急,到时厂里会有赔偿和慰问金的。”王林道,“今天是我们个人去看望赵万胜同志,这个钱,我自己出。” “好的。”陈小希收拾一下,和王林他们走了出来。 来到厂医院,陈小希到前台询问赵万胜在哪个手术室。 护士告诉她道:“是之前送来的那个工人吗?他在205病房,你们去看他吧!” 王林问道:“还没有抢救吗?” 护士道:“抢什么救啊?人早就没了!” 王林一怔。 三人快步上楼,来到205病房。 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嚎啕大哭,那发自肺腑的悲伤,那失去至亲的悲痛,最是悲哀感人。 王林的脑海里,猛海间闪现出一些凌乱的画面。 当初他父母出事后,他也曾走进这家医院,走在这条走廊上,等他到达时,父母也是已经故去,连一句遗言都不曾留下。 一股感同身受的悲伤,瞬间涌上王林全身。 他不由得放缓了脚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病房。 病床前面,围着许多人,有医生和护士,有同医院的其它病人,也有赵万胜家的亲属。 魏铁成说道:“王副厂长过来看望赵万胜同志了。”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转过头来,说道:“还看什么望!我爸已经走了!” 旁边一个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妇女,连忙拉了一下中年男人的手,然后对魏铁成道:“我家赵同庆不会说话,魏主任,你别见怪。” 魏铁成指着了指王林,说道:“赵同庆同志,夏连芳同志,这位就是厂里的王副厂长。” 夏连芳道:“王副厂长,你好。我爸他已经走了。送来的时候,人就不行了。” 王林点点头,沉重的道:“你好,请节哀顺便。赵万胜同志是我厂的好同志,他在厂里工作了几十年,为我厂看守库房,兢兢业业,有功有劳,我代表厂里的领导和同仁,向你们家属表示沉痛的慰问和哀悼!请你们放心,赵万胜同志的后事,我们厂里会有交待的。这是我本人的一点心意,请你们收下。” 他掏出一叠钱来,递给赵同庆。 赵同庆听明白了,这笔钱是王副厂长个人掏的腰包,不算在厂里的赔偿和慰问金上,便接了过来,随手一捏,心想这起码有一千块钱呢!这个王副厂长还真是大方得很! 王林走到病床前,对着赵万胜的遗体三躹躬,对魏铁成道:“魏主任,接下来的火化、丧仪等事,请你协助赵万胜同志的家属一同办理。关于赵万胜同志因公牺牲的赔偿,我会和厂里商量,尽快拿出一个方案来,并尽快落实。” 这话也是说给赵同庆他们听的。 王林必须安抚住家属的情绪,防止他们跑到厂里去闹,把事情的影响扩大。 工厂里的伤亡,在所难免,事情发生后,厂里自有一套赔偿和补偿的程序可以走,这也不劳王林多费心,他顶多就是帮忙多争取一些钱财。 赵同庆本来很气愤的,还打算到厂里去讨个说法,看到王林如此尽职尽责,又如此知情达礼,他闹事的情绪,也就淡了下来,老人已经死去,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把后事料理妥当了。 人生,不过是迎来送往罢了,父母迎接我们的新生,我们送他们最后一程。 王林安排好一切,和赵同庆握了握手:“逝者安息,生者奋发。如果你家里有什么困难,需要厂里帮忙解决的,请你跟我讲,我能帮忙的,一定尽力。” 赵同庆道:“王副厂长,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还真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解决。” 王林不过是客套之词,但对方这么一说,他只得问道:“什么事?” 赵同庆道:“王副厂长,我有个小儿子,去年高中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工作,你看能不能帮他解决一下工作问题?” 王林道:“这个不成问题。赵万胜同志走后,你家本来就有一个可以顶职的名额,那就让小赵同志来厂里上班吧!” 赵同庆拉过身后一个年轻男子过来,说道:“东明,快来见过王副厂长。” 那个青年人长得挺俊秀的,但就是很腼腆,有些怕生的喊了一声:“王副厂长好。” 王林点点头:“你好,等办完你爷爷的丧事,你就来厂里找我,我会安排你工作的。” 赵同庆道:“王副厂长,能不能别再安排东明到仓库里了?他爷爷就是从仓库里走的,我怕他有阴影。” 王林道:“好,这个我会看着安排的。” “谢谢王副厂长!”赵同庆拿到了钱,又解决了儿子的工作问题,情绪立马就稳定下来了。 王林道:“那就先这样,我回去跟厂领导商量赵万胜同志的善后事宜。再见。” “王副厂长慢走,辛苦你了。”夏连芳送王林到门口。 一个年轻秀美的年轻女子,跟在王林身后走出来。 王林还以为她是其它病人的家属,也没有在意,但见到她一直在哭,又跟着自己下楼,不由得问道:“同志,你是?” “你不认得我了?”女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我叫赵敏啊!我们在飞机上见过的。” 王林哦了一声,马上记起她来:“对,我们在飞机上见过!你是赵万胜的孙女!你没有穿空姐服,我一时间没认出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