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民和田晓青下楼来，说道：“不用住酒店，就住申纺厂的招待所就行了。”　　田晓青请他上了自己的小车。　　“这是谁的车？”高昌民问道。　　“我自己的车。”　　“你都买车了？”高昌民苦笑一声，“不愧是城里人，混得真好！”　　“你别讽刺我了！我已经办了停薪留职，接下来两年时间，我都帮王林做事，这是他送给我的奖励。这就是大城市的好处，发财的机会多。”　　“唉！”高昌民叹了一声。　　田晓青道：“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你自身能力并不差，只是差一个发达的机会。”　　高昌民道：“我们那种穷地方，能有什么机会？村里人都开始往城里走了，西安人都开始往沿海跑了。”　　田晓青道：“这也是机会啊。”　　高昌民道：“你是说，我也学你的，下海？”　　“我可没这么说。我何德何能，敢安排你？”　　“晓青，你还为以前的事生气呢？”　　“你别自做多情了。以前的事，对我来说不过是过眼烟云。身为你的朋友，我只是给你一个善意的忠告。”　　“我知道。”高昌民道，“我也曾想过，抛下西安的一切，来申城找份工作，哪怕进不了政府单位，能在私营厂子当个保安也好。”　　“呵呵，你舍得你的宝珍？”　　“我是说，我认识宝珍以前。那样一来，我就离你近了。可是，我又想啊，我要是真当了个保安，我还拿什么来爱你？你又怎么可能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外地保安？”　　“你别说爱这个字，从你嘴里吐出来，我觉得脏！”　　“……”　　“你很有自知之明，我这样的女人，哪怕单身一辈子，也不可能嫁一个外地保安！”　　高昌民瘫坐在副驾上，看着车窗外面迷离的霓虹灯光，他那颗脆弱的自尊心，被大城市的繁华热闹，再次深深的伤害了。　　这座城市里有一千万人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工作，他一个异乡客，又凭什么融入进来？　　此时此刻，他才真实的感觉到，自己和田晓青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繁华终究只是一梦杳！　　田晓青还是把车开到了国际大饭店，帮高昌民开了一间房，对他说道：“这是王林吩咐的，开支也由他报销，你就住在这里吧。你自己上楼吧，我就不送你上去了。”　　高昌民迟疑了一下，终于问道：“晓青，你找到对象了吗？”　　田晓青毫不犹豫的答道：“我找到了。祝福我吧！”　　“祝福你。”高昌民凄然一笑，“也谢谢你送我过来。我明天就坐火车回西安了。”　　田晓青掏出一个信封，塞在高昌民手里：“别误会，这是王林给你的路费，感谢你的。他怕当面给你，你不收，所以叫我转交给你。你收下吧！你赚点钱也不容易，路费挺贵的。你多保重，再见。”　　说完，田晓青转过身，匆匆离开了国际大饭店。　　第二天早上，王林接到高昌民的电话，说他退了房，到了火车站，已经买好了车票，就不来面辞了，感谢王林一家人的盛情款待。　　王林和他聊了几句，祝他一路顺风。　　“姐夫，说好了今天去买年货，到底去不去？”李文娟已经臭美的装扮上了，她居然穿上了王林给她新买的旗袍！　　王林放下电话：“去啊！马上走。”　　李文秀拉着妹妹的手，笑道：“你这疯丫头，你要死啊？穿成这样出去逛街？真的是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了？”　　李文娟笑道：“我觉得不冷啊，我外面罩一件羽绒外套就好了。我听姐夫说，岛国的年轻女人，都喜欢这么穿，大冬天的，不管再冷的天，也只穿裙子，上半身暖暖的，腿却是露在外面的！我还穿了肉色的打底裤呢！”　　王林道：“的确有这么回事。”　　李文秀道：“行，我看你冷不冷！你要是冷，你就待在车上别下来好了。”　　“嘻嘻！”李文娟笑道，“我要是怕冷，我就抱紧姐夫取暖！”　　“你想得美！他是我男人，不许你抱！”李文秀笑道，“我们走了，小蝶，你也去，帮我们提东西。”　　孙小蝶高兴的应了一声。　　因为她的两个好朋友春节都不回家，她也不想回去，说是过年回家太费钱，等过了年再回去一趟好了。虽然不回家过年，但她把半年积攒下来的钱，都寄了回家。　　周军、王琳和周粥也过来了，邀王林他们一起去买年货。　　大家商量了一下，先去赶集，把集市上能买到的年货买回来，再去逛商场。　　春节临近，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过年的氛围越来越浓。　　这几天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温暖，集市上摆满了小摊，卖各种年货物资。　　“这里有写春联的，我们买一幅回家吧？”李文秀说道。　　“买！”王林笑道，“要他写一幅金蛇狂舞春添彩，玉树临风喜满门！”　　周军笑道：“王林，你这对子写得好啊！明年是蛇年！你给我家也想一个！我也买一幅。”　　王林笑道：“你们家里这么多读书人，哪里轮到我来献丑啊？”　　周粥道：“你说的不就是我吗？我还真有一联，八亿农民奔富路，九州大地迈新程！比你的好吧？”　　王林竖起大拇指：“果然厉害！”　　写春联的是个白发老人，写字又快又好，很快就写好了两幅对联，收费两毛钱一幅。　　“姐夫，这边有卖年画和窗花的，我们也买一些吧？”　　“买啊！”王林笑道，“还有烟花，这个一定要买！不放烟花，不算过年啊。”　　李文秀笑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还买烟花？”　　王林道：“我儿子在肚子里听得到响声啊！我放给他听。”　　“哈哈！”大家哄堂大笑。　　随着市场的逐步放开，集市上不需要凭票购买的物资越来越丰富，基本上需要的都能买到。　　王林他们在集市上逛到中午，买了许多山货和干货，回家吃过中饭，下午去逛百货商场。　　南京路上的第一食品商店里，人山人海。　　这是申城最大的国营副食品商店，种类齐全，质量放心，是申城人买食品的首选之地。　　一格一格的玻璃方缸内，散装糖果、南北货、腌制食品、熟食蜜饯、小零食、老字号点心，让人目不暇接。　　女人就爱逛这食品店，一进来就出不去了，各种糖果点心，一样都要买一些。　　王林看李文秀每样都买得少，便笑道：“咱们有钱，不用省。”　　“买多了融化了，吃不了这么多，吃完再来买。”李文秀道。　　“今年可不同往年，来拜年的人会很多的。”王林道，“你得多备些年货招待客人用！”　　“对哦，我忘记你现在是副厂长了，那是得多买些。”　　“你可真有味，我当副厂长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也能忘记？”　　“别生气嘛！我这不是没想到这一节吗？”　　买完糖果，又去买西点。　　申城人在吃西点上是极为讲究的，特别是那些年代悠久的老品牌味道的西点屋，那叫一个门庭若市。　　蝴蝶酥、西饼、西番尼、花生排、杏仁排，这些不仅是美味，更是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的申城人，难以忘怀的记忆。　　还有杏花楼的红绫酥，叙友茶庄的好茶叶，也是年货必买的。　　逛了半天下来，小车的后备箱里又装满了年货。　　李文秀和王琳商量了一下，年货买得差不多了，只差买几件过年的衣服了。　　大家都说累了，明天再出来买衣服吧！　　晚上大家就不回家了，直接在外面下馆子。　　南京路和淮海路多的是老字号餐馆，随便找一家店子也能吃得很好。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李文秀走了一天的路，可把她累着了，她挺着大肚子，一手撑着腰，慢慢的往沙发上坐下来，摇着手说道：“以后你们逛街别喊我了，我累得很。”　　王林道：“那你早些休息。”　　“我倒是想休息，问题是睡不着。放个录相看看吧！”李文秀道，“我在这里躺一会儿。对了，王林，小百灵的账，你结了吗？”　　王林讶异的看她一眼，缓缓说道：“结了啊。剧场从开业至今，赚到了60万块钱。至于培养学校这个学期的收入，早就交给我了。”　　“没想到啊，一个剧院也这么赚钱？”　　“这还只周末演出几场呢！平时都没有演出，不然赚得更多。”　　“我没看到过这笔钱啊？”　　“咳，我另外用掉了。”　　“用在什么地方了？”　　“小百灵刚开业，要添置行头，还有分校的开业，又添了空调设备，七七八八的东西，花钱也多。真正要靠它赚钱，得等明年。”王林不假思索的说道。　　他以为李文秀不会过问这笔钱的去向，没想到她还是想到了这笔钱！　　看来，李文秀远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敏。　　李文秀想了想，问道：“那小百灵也放假？”　　“艺校当然放假，但剧场不放假。”王林笑道，“春节假期，我们正好赚钱呢！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们还准备了一场特别的文艺汇演！”　　“三十晚上也演出？有人去看吗？”　　“肯定有人啊，我们的票已经卖完了，平时五块钱一张的票，三十晚上的票要卖十块钱一张，我们请来了市里文艺界的名流，搞一台大型的晚会。当天所有的收入，全部捐赠给慈善机构，也有一万块钱呢！”　　“这个活动挺有意义的。”李文秀笑道。　　王林道：“所以啊，我们策划的活动，得到了市里老艺术家们的交口称赞，都说这样的公益活动，比坐在家里看春晚强，而且他们都愿意义务演出，不收演出费！为我市的公益事业做贡献。”　　“那你也要去？”李文秀马上想到这个问题。　　“我当然得去啊，我是组织者和发起者。”王林知道，“你去不去？”　　“我不去，现场太闹了，我怕吵到儿子。”李文秀摇了摇头，“我还是在家里看春晚吧！那年夜饭呢？你是在家里吃还是？”　　王林道：“当然在家里吃，我们早些吃过饭，我就去那边。”　　“嗯，行吧！你做的是公益事业，我当然要支持你。”李文秀道，“这也算是为我们儿子积福德！”　　“……”　　李文娟耳朵尖得很，马上说道：“姐夫，你带我去！”　　王林笑道：“没票了。你陪你姐在家里看春晚吧！”　　李文娟扭过头：“哼！你们剧场开业都快半年了，从来没带我去看过一场！”　　王林道：“我也没看几场！每场的票都是提前卖光了的。”　　李文秀道：“我不也没去看过吗？吵吵闹闹的，有什么好看？还不如看春晚呢！小蝶也在家里，你不陪陪你的朋友啊？”　　王林道：“我买了很多烟花，你们在家里放着玩。”　　李文娟道：“不行，我要等你回来，带我们一起放烟花！”　　王林笑道：“我回来得晚，你们早些睡。”　　李文娟道：“我等你到看完春晚，那时都快一点了，你还不回来？”　　李文秀也看向王林：“你要那么晚才回家？”　　王林一脸镇定，淡淡的道：“我尽量早些回来吧！”　　李文秀终于不再询问跟小百灵有关的事了，看起录相来。　　王林看看时间，说道：“我出去一趟。”　　“你还没逛够呢？”李文秀笑道，“这么晚，还去哪里？”　　“快过年了，我不得去各个车间走一走，勉励一下那些工作在生产一线的职工们？我以前天天晚上都去的，现在不去了，职工们会有想法的。”　　“那你去吧。早些回来。”李文秀道。　　李文娟道：“姐夫，我要吃烧烤！”　　李文秀道：“刚吃完饭回来，你还没吃饱呢？过年了，谁还在外面卖烧烤啊？”　　王林笑道：“这样吧，我回来的时候，去夜市那边看看，如果有的话，我就买，没有的话，我就没买了。”　　李文娟道：“好吧。那我等你回来再睡。我们先看录相。”　　王林出了门，先到周军家来。　　周军在接电话，周粥在弹古琴，王琳在织毛衣。　　听到门响，周粥便过来打开门，一见是他，笑道：“你这个人，在家里待不住的吗？刚回家你又过来了。”　　王林笑道：“来听你弹弹古琴。”　　周粥道：“我以前没练过，刚在练呢，以后再弹给你听。”　　周军放下电话，看看妻子，然后朝王林招手。　　王林走过去，问道：“有事？”　　周军用手遮住嘴，压低嗓音说道：“刚才顾清雨打电话给我，让我过去一趟，你赶紧给我找个借口，喊我出去！快点！”　　王林身子一震，心想顾清雨这么晚打电话喊周军出去？而周军也想出去？　　他俩之间，莫非真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