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宋援朝,最震惊的是李大琪。 李大琪根本就没想到马厂长会这样安排自己,而且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 一时间李大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反而是宋援朝很是澹定,虽然对马厂长的决定一开始也露出惊讶,可随着马厂长的解释,宋援朝倒也理解了他的想法。 去年几个月厂子里遇到的情况给了马厂长极大的危急感,正如他说的那样时代变了,老一套不灵了。 原本马厂长总以为自己干了一辈子的厂领导,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把厂子安排的井井有条,这厂子就能一直兴旺下去。但谁想从去年开始,准确的说从去年六月份开始所有的一切就已经不一样了,尤其是国庆节前后这段日子,厂里的情况简直糟糕到了无法想象,这让马厂长深深忧虑。 假如不是宋援朝的原因,使得厂子又在悬崖边上给拉回来的话,恐怕现在的厂子已经萧条的不成样子了。马厂长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所在,更在这件事上看到了自己的许多不足,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对于马厂长的不贪恋权利,主动让贤的作风宋援朝由衷的钦佩,而且他这样做也是目前最合适的选择,把李大琪扶上去,提前做好交班的准备,以免出现其他意外,马厂长这样的安排是有深思熟虑的。 “师父……我……。”李大琪正要开口说什么,边上的宋援朝就用脚先碰了他一下,直接接过话抢先开口道:“师父,您的好意我明白,我觉得您这么做没什么问题,可就是委屈您了……。” “哈哈哈,你小子,我这个都要退休的老家伙还委屈什么?再说了,大琪上来就算当了厂长不一样还是我徒弟?就和你一样,别说你现在是大学生,就算以后当了大领导,也是我徒弟!” 宋援朝顿时也笑了,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别说这了,哪怕我和您一样岁数当了爷爷还是您徒弟不是?” “册那,油腔滑调!等你到了我这岁数,你师父我老早就进铁板新村了!”马厂长哈哈大笑。 在厂子办公室聊了一个多小时,午饭后宋援朝准备告辞。马厂长知道宋援朝刚回来,还坐了一晚上的火车肯定是很累了,所以也没挽留,约好了等过几天再聚,宋援朝告别马厂长离开了校办工厂。 李大琪送宋援朝出去,到了厂门外李大琪摸出烟来递给宋援朝一支,自己点上后抽了口。 “援朝,师父今天说的这事我想了想觉得还是……。” “兄弟,师父既然这么安排了,你就听师父的!”似乎看出李大琪要说什么,宋援朝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认真道。 李大琪抬起头看着宋援朝,神色中有些不解。 “你呀,我明白你的想法,你无非是觉得这样有些对不起师父,是不是?”宋援朝问道。 见李大琪点点头,宋援朝叹了口气道:“其实师父的用意你应该明白,他这么做是你为你好,也是为厂子好。师父干了一辈子革命,说句不好听的话吃的盐比我们吃的饭还多,有些事也比你看得明白。” 宋援朝向后一指,手指的是校办工厂方向:“你觉得厂子现在这样火红情况还会有多久?” 李大琪一愣,有些不明白宋援朝的话。 宋援朝看了眼厂子,彷佛穿越时空看到了前世时自己见过的厂子衰败的模样。 如果没有宋援朝,也许这家厂子现在已经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了,挣扎一年后最终关门歇业,再过几年连厂房地皮都卖掉了,而不会像是现在一片热闹的情景。 “我刚来的时候,厂子的效益很是不错,车间忙忙碌碌的,大家的脸上都挂着笑。可我们这家厂子不是国营大厂,只是一家街道小厂,职工的情况想来你也清楚。” 见李大琪若有所思,宋援朝继续道:“大厂子家底雄厚,级别高,就算经营不善暂时也有国家托底,可是我们这家厂子呢?谁来托底?二中还是教育局?都不可能。” “我们这样的厂办集体工厂地位尴尬,放在以前或许没什么问题,可现在政策的变化情况已经两样了,市场开放,竞争激烈,现在仅仅只是开始,以后这种情况更严重。所以想要把厂子搞起来必须靠自己。一旦厂子垮了,这些职工怎么办?你想过这个问题么?师父这样安排就是考虑到这点,他的年龄没几年就到点了,早一些把你扶起来,也能早一些带一带你,等到时候把安安稳稳厂子交给你,他也彻底放心了。” 宋援朝没说什么太大的道理,却是实实在在的东西。相比宋援朝在燕京读大学,李大琪一直在厂里工作,对于厂子的情况自然是很了解的。 宋援朝说的没错,校办工厂刚经历了一场危急,现在虽然缓过来了,可危急依旧存在。正是看明白了这点,马厂长才醒悟到以自己的老思想继续带领这条船不行了,这才起了退位让贤的想法,他选择了李大琪,趁现在还能说得上话做得了主,把他扶上马再送一程,这样等他彻底退下去也就放心了。 “好了,多的话我也不说了,这事你也别想太多,师父让你接你就接,有时候当仁不让不是什么坏事,这反而是好事!” 拍拍李大琪的肩膀,宋援朝笑道:“等过几天正国他们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几个好好聚一聚,有些事正要和你们交代一下。这事不仅关系到这家厂子,也关系到我们哥几个,兄弟!八十年代来了,记住!这个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黄金时代,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终于到了!” 挥手道别,宋援朝离开了厂办工厂去了二中,拜访了二中的周校长。 见到宋援朝来,周校长尤其高兴,乐呵呵地收下宋援朝带来的礼物。 在学校宋援朝没呆太久,和周校长聊了大概一小时,由于周校长下午要去教育局开会,宋援朝起身告辞。 离开的时候,宋援朝把和马厂长约好一起吃饭的事告诉了周校长,并且邀请他一起。对此周校长也没推托,爽快地答应下来。 “对了,瞧我这脑子,差一点忘了这事。”正要送宋援朝出门,周校长勐然想起一件事拍拍额头让宋援朝等会。 在宋援朝疑惑的表情中周校长快步走到他的办公桌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右手最上锁着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信封。 拿着信封,周校长的表情似乎有些感慨,他叹了气走到宋援朝身边,把信封递给他。 “这是你父亲的补发工资,前天刚刚下来,收着吧。” 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这是父亲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件东西,看着它宋援朝双眼顿时模湖了。 “孩子,你父亲如果知道你现在有这样的出息一定会很高兴的,找个时间去看看他,告诉他当年的一切都过去了,组织上也给了他一个定论,让他在下面安心……。” 周校长的双眼同样微红,他和宋援朝的父亲是多年的同事和好友,在宋光增这件事上周校长感到无比惭愧,许多时候他都在想如果当年自己再多点勇气的话,也许宋光增夫妻就不会这么早离开人世。 前世的时候,周校长亲自把这个信封送到自己家里,而当年的宋援朝对周校长却是不冷不澹,对于父母的逝去宋援朝一直对二中没丝毫好感,也正是这样连带这埋怨上了周校长。 而如今已不同了,当年的恩怨早就随风而逝,周校长是一个可敬的长辈,自己父母的离去是历史的错误,这错误不应该由其他人来承担,相反如今对于周校长宋援朝再也没怨恨,只有感激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