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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114章 神医村【24】故人重逢,再谈往事

  “师父。”  这一声喊,隔了一百年。  从一个只会调皮捣蛋的小胖墩,到如今垂垂老矣的老人,跨越了一百年的光阴,数万日的日升月落,无比漫长。  墨倾垂下眼帘,看着面前跪地的老人。  他身上早无年幼时的痕迹,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熟悉感。  昔日的同伴,仍是记忆中意气风华的模样,醒来后的时日,她如身处梦境。但眼前这老人的一声“师父”,将她生生拽入了真实。  周围开始骚动。  周开景、梁绪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温迎雪眉眼一压,眸中杀气迸发。  “什么情况?”  “村长老糊涂了吧。”  “他师父哪怕在世,也该一百多了,哪能是这么个年轻的小姑娘。肯定是脑子不清楚了。”  ……  他们小声嘀咕。  墨倾上前一步,没有一丝紧张局促,坦然地俯身,将墨一停扶起来。  她在墨一停耳侧说:“进去说。”  墨一停虽然年过百岁,但耳聪目明,神志清醒,跟墨倾说了声“好”,然后就带着她往里屋走。  眼看着他就要丢下这一堆事,跟墨倾离开了,有些人等不住了。  梁绪之:“村长。”  周开景:“咱们拜师仪式没结束呢。”  二人围了过来,小声劝说。  墨一停顿住,目光往下,落到地上那一滩水渍上。  茶碗的碎片已经被收拾了,但水痕还在。  他抬眼,视线落到静站着不急不躁的温迎雪身上,顿了顿,说:“吉时已过,拜师仪式暂停,日后再议。”  他声音苍老,却满是威严。  跟那些老眼昏花、五官衰退的老人比,他明显不一样,像要年轻个一二十岁。  梁绪之急了:“可——”  周开景拉住了梁绪之,轻轻摇头,随后跟墨一停说:“是。”  在竹舍村里,村长墨一停就是权威。  中断拜师现场,无非是得罪媒体和观众,但违抗墨一停,竹舍村九成的人,都不会同意。  毕竟——  村里除了那些碍于颜面必须到场的,有几个会来看梁绪之收徒呢?  ……  墨一停带着墨倾离开后,整个现场都炸开了锅。  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  弹幕跟疯了似的。  【我看村长吐词清晰,神志正常啊,怎么会叫墨倾师父?】  【村长也有师父啊,有来头吗?】  【忘了在哪儿看的八卦,好像是一个传说中的神医。】  【我也听过那个神医的故事。】  【墨倾也很不正常,被这么一有威严的老人跪下叫师父,她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诶?】  【抗议!凭什么中止!对温迎雪不公平!】  【温迎雪太冤了吧。人生光辉时刻,全被墨倾破坏了。】  【谁去扒一下墨倾?我很好奇她是什么人。】  ……  网友的信息渠道是万能的。  不一会儿,就有人跳出来,说“墨倾和温迎雪真假千金那些事”,写了一个小作文,描述得绘声绘色、好不精彩。  小作文顿时被疯狂转载。  【什么传奇离谱狗血的故事,这么俗的真假千金梗也能照进现实?】  【也就是说,墨倾处心积虑抢‘墨家女儿’这个身份,结果后来墨家一调查,发现真千金是温迎雪?卧槽,好精彩。】  【以前抢爸妈,现在抢师父,墨倾跟温迎雪有仇吗?】  【墨倾太不要脸了。】  【高下立见,还用说吗?】  【一看就知道墨倾不是好东西。】  【心疼温迎雪了。】  ……  *  在网友把墨倾喷得体无完肤时,墨倾跟着墨一停来到他的书房。  周开景和两个年轻人尾随。  “你们都走吧。”墨一停跟他们说,“我要跟她私下聊一聊。”  他现在还因久别重逢而激动到战栗。  但是,没有表现出分毫。  “村长,你总得说一下,她到底是什么人吧?”周开景眉头拧紧,“不然我们不放心。”  墨一停顿了下。  先前一时激动,当众叫了墨倾“师父”,但现在再说墨倾是“师父”,显然说不过去。  说出来也没人信。  于是,墨一停改了口:“我师父的后人。”  墨倾站在一旁,听到这介绍,抬手摸了摸鼻子。  她大概是有丝分裂吧。  “原来是这样。”周开景警惕散了几分。  若是如此,那墨一停当场跪下叫师父,大概不是冲着墨倾,而是墨倾的祖先。  这样就说得通了。  墨一停说:“走吧。”  “是。”  周开景颔首。  他跟两位年轻人做了个手势,然后三人就一起转身离开了。  他们一走,墨一停就拉着墨倾进了屋,关上了门。  “师父。”  墨一停抓住墨倾的手,望着她年轻的容颜,仔细打量着,眼里不自觉泛起了泪花。  墨倾上下扫了他一眼,问:“白捡?”  “师父,我是白捡啊。”墨一停连忙说,然后解释,“我现在叫墨一停,是墨副官给我改的,他说谁捡的跟谁姓,是你们的传统。”  墨倾:“……”传统个屁。  可很快的,又觉得好笑。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她是墨副官捡的,也跟着墨副官姓,所以真要扯什么“传统”,确实没太大的毛病。  看了眼面前的老人,墨倾在心里叹了口气。  接受是接受了。  但是,对她而言,一眨眼功夫,小胖墩变成个老人,她难以适应。  想了想,她指了指椅子,说:“坐吧。”  “您先坐。”墨一停说,“我去给您沏茶。”  墨倾眉一竖,语气微凉:“我让你坐。”  “好的。”  墨一停立马乖乖的。  他转过身,走到椅子前,坐下了,坐姿规矩得很,像个见到老师的学生。  墨倾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叠着腿,斜眼看他。  感觉怪不对劲的。  这半年,她翻遍了历史资料,能找的都找了,没一个活人。  忽然蹦出一个还在世的,反倒是有些别扭了。  顿了须臾,墨倾问:“你是怎么成为村长的?”  “回师父,是江先生让我当的。”墨一停回答,“他让我好好管理村子,教人医术、种植药材,将中医药学发扬光大。他还说……”  墨倾心一紧:“说什么?”  “他还说,”墨一停望着她,眼里有光,“如果我命够长,没准会再见到你。”  “……”  墨倾怔住。  在他们身后,右侧的窗帘晃动了下。  “我长大后,以为他是在哄我,没想到……”墨一停提及这个,眼里又泛起了泪光,“他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又见到你了。”  他此刻就像一个活脱脱的孩子。  “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墨倾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轻轻蜷缩起来,“你详细说一说。”  墨一停抹干了泪,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好。”  墨倾沉默地听着。  “你走那一年,我才八岁。”墨一停说,“江先生他们没有告诉我很多事。”  “我就记得,你走了一个月后,江先生和墨副官开始选址,说要建一个村庄。找了有三个月吧,他们选在了这里——这地是他们找政府特批的。”  “这里荒无人烟,就住了两户人家,也都搬走了。”  “江先生亲自绘制的村落图纸,规划了每一片地的使用。第二年,咱们村有了大致雏形,江先生让我跟阿悄就住在这里,好好管村子。”  “之后,我就一直待在村里,再也没有出去过。”  墨一停说完了,用眼神询问墨倾。  墨倾轻锁眉。  难怪这村子一草一木皆合她心意……  他说过,“会实现的”。  他做到了。  哪怕他不在了,他照样给她完成了心愿。  墨倾继续问:“后来呢?”  “江先生他们……”墨一停眼里浮现出哀伤和悲痛,“再也没来过。”  “有消息么?”  “有。”墨一停点点头,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我在村里待了半年后,得到江先生去世的消息。”  “去世?”  墨倾眼皮一跳,反应略大。  她设想过无数可能,甚至连“江延娶妻生子、江刻是他后代”的可能都想过,可无论她如何想,都没想过这种可能。  十年。  刀口舔血的十年都没死,他怎么会死在和平岁月?  墨一停犹豫了很久,才继续说:“听说是暗杀,一枪爆头,抢救无效而亡。”  墨倾眉眼一片冷意:“谁干的?”  墨一停摇头。  他说:“到现在都没个说法。”  “……”  墨倾抿了下唇,眸中的光暗了些。  良久,她才问:“其他人呢?”  “不太清楚。”墨一停老实回答,“他们把我安顿好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过了会儿,墨一停又说:“只有阿悄。”  阿悄。  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小兵,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天下太平后,他就退伍了,决定待在墨倾、江刻身边。  傻憨傻憨一小子。  “他怎么?”  墨一停回答:“阿悄一直在村里陪我,带我到成年,给了我村长的身份,然后就离开了。”  他停顿了下:“他跟他们一样,都再也没回来过。”  所有人都这样,一走,就不回来了。  他等啊等,一个都没等到。  天天等,天天盼,等了一辈子。  他以为就这样等啊,等到生命终结,可上天眷顾,在他最后的岁月里,竟然真的等到了他师父。  只是,自己已经是年迈又苍老的模样了,他师父还跟走时一模一样,没有一丝变化。  如果所有人都能他师父一样……  该有多好啊。  “他们,”墨倾再次开口,声音轻了一些,“为什么都没在历史上留下名字?”  “阿悄说,他们不想独揽功劳。既然你要被历史抹除了,他们也不该存在。”墨一停说着,转而疑惑地问,“可师父,你为什么会被抹除呢?”  墨倾忽然被他问住了。  那时的白捡太小了。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将事情瞒得死死的。  墨一停又问:“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吗?”  “不是。”墨倾眸色一凝。  见到墨倾的眼神,墨一停便不问了。  年龄大了,他也不再是那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小孩了。  有些事情不该再提及,墨倾转移了话题:“阿悄离开后,跟你联系过吗?”  “没有。”墨一停说,“我就知道他去了帝城。他说,他家在帝城。”  墨倾皱眉:“他是孤儿。”  如若不是孤儿,阿悄也不会跟着他们了。  “我想,他说的应该是会在帝城组建一个家庭。”墨一停说。  “哦。”墨倾可以理解,随后又问,“你的儿女呢?”  “没有,”墨一停解释,“我没结婚。”  “嗯?”  墨倾奇怪地挑了下眉。  “我这一辈子,只有一个愿望。”墨一停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现在这个愿望已经达成了。”  他欣慰地说:“师父,能在死前见你一面,我这一百年,就没有白活。”  墨倾怔住。  “只可惜,我这样……”墨一停看着自己这虚弱年老的身体,“再难孝敬你了。”  如果再早些时候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还可以多为师父做点什么。  师父从路边捡走他,救他一命,才让他活到现在。  那五年,他总想快些长大,无比迫切,希望能有报答师父的机会。  可后来,他却希望时光能慢一些,盼着自己慢一些老去。  墨倾拿起茶几上一个苹果,悠然道:“我正值年少,又怎需要你的孝敬?”  “也是,也是。”墨一停连忙点头。  “对了……”墨倾想到了帝城,抛了抛手中的苹果,咬了一口,“阿悄的名字叫什么,后来有跟你一样改名吗?”  阿悄阿悄的,都叫习惯了。  她一直没问阿悄的姓名。  隔了那么久,墨一停一秒都没想,直接回:“阿悄姓澎,他叫澎悄。”  “澎啊……”墨倾慢条斯理地咽下苹果,忽而侧过头,看向某一处的窗帘,懒洋洋地出声,“哎,你听够了没有?”  “什么?”墨一停震惊,朝窗帘看去。  遮光的窗帘被掀开,风撩起了一层白纱,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的江刻,终于现了身。  江刻视线笔直地打向墨倾。  墨倾耸了一下肩。  这么安静的书房,多了一个人,她能察觉不到?  很快,江刻走了过来。  然而,墨一停在看清江刻容貌后,颤颤地站起身,踉跄向前,扶着椅背,激动地喊:“江先生……”  江刻脚步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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