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苏瑾在县委办送来的小山似的材料中，发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方圆主持县委办工作仅仅3个月，所发生的“靠吃”现象，一点不比曾经巡察过的宝瓶镇轻。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本来是个褒义词，形容人善于根据所处环境的不同，因势利导，因地制宜。　　 可是今天，这个俗语频频进入反腐语境，成为一类独特的腐败现象，引申出各种各样的“靠什么吃什么”。　　 确实，在当前的制度设计中，让猫守护鱼、让老鼠看大米的现象并不鲜见。　　 在各种监管漏洞面前，再正经的猫和老鼠都很难经得起诱惑。　　 更何况方圆这种本来就不正经的人呢？　　 苏瑾看着长长的问题清单，想到了“穷急吼吼”四个字。　　 可能是方圆长期处在杨宇的压制之下，以前根本就没什么机会“靠吃”。　　 现在好了，轮到他来主持工作了，那还不开炫吗？　　 方圆的“靠吃”很聪明，至少看上去如此。　　 每一份上级文件在他眼里都是巨大的支票，成为各种开支的由头。　　 甚至市委各部门要求报送工作进展情况的通知，也成为一张张从广告公司开出来的发票的报销依据，事由是幻灯片制作，金额最低600，最高1800。　　 正面交锋的时刻到了。　　 第二巡察组的小会议室，被临时布置成讯问室。　　 两名纪委人员在隔壁抽烟喝茶，等候出场。　　 苏瑾一个电话叫来了方圆。　　 方圆被安排靠墙根坐着，看着对面三个人，脸上讪笑着，内心却隐隐不安。　　 “苏组长，我怎么感觉有点像审问犯人呢？”　　 苏瑾淡定的喝茶，“方副主任，这段时间还在督查我们巡察组吗？”　　 方圆老脸一红，“就知道苏组长是误会我了，我也是没有办法，本质上我们都是一样的，按照领导的指示来办事。”　　 胥迎丰和徐娇娇一脸的鄙夷，这个傻叉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偏偏屁股还那么不干净！　　 苏瑾把问题清单放在方圆面前的小桌子上，“方副主任，就从第13条问题说起吧。为什么一个很简单的上报材料的通知，你却花了1800块去做幻灯片？附在发票后面的文件也没这个要求啊？”　　 方圆垂着脑袋，把清单凑到眼皮下，从头到尾看了半晌，再次抬头时却是一张猪肝脸。　　 “有些是电话里通知的……”　　 “有些虽然没有明确要求，但我刚刚主持县委办的工作，始终严格要求自己和下属，务必要超标准完成上级布置的各项工作……”　　 “苏组长你们也知道，江滨出了马书记那么大的事，我们不得不小心，绝不能再让别人在具体工作上对我们指手画脚。”　　 苏瑾大笑，“超标准完成工作？你这个标准指的是经费标准吧？不花钱就不能干工作，哪怕一个简简单单的文字材料也干不了，是这个意思吗？”　　 方圆的眼底满是委屈，“苏组长误会了，我们的初衷，只是想让我们所负责的工作出彩，这在江滨当前的形势下尤为必要。”　　 苏瑾的眼底尽是鄙夷，“我们统计了一下，三个月期间，你经手报销的幻灯片发票多达29张，金额高达2万8千多块。”　　 “但却没有一份幻灯片文件是在政府采购定点单位制作的，方副主任对此怎么解释？”　　 方圆愣了一下，“因为文化服务类的定点单位县城只有1家，但是水平很次，所以我就挑了一家口碑好、水平高的。”　　 苏瑾挑了挑眉梢，“是嘛？那就请方主任把这29份幻灯片文件都整理好，我们也想学一学。”　　 “这个违反了保密规定，不行的！”方圆惊叫起来。　　 苏瑾饶有意味的看着他，“是违反保密规定，还是这些幻灯片就从来没存在过？”　　 “不可能！但是，我真的没有保存下来的习惯，应该…应该都找不到了。”方圆辩解道。　　 苏瑾被气笑了，“一个职场小白都知道要把工作资料妥善保存，以备日后查询借鉴，你一个主持工作的县委办副主任竟然告诉我没有保存材料的习惯？”　　 方圆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是我疏忽了。”　　 苏瑾冷笑，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你的狡辩太low了，真以为你不承认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放心好了，我们将会同县纪委、公安部门，以涉嫌诈骗去那家广告公司调查的。”　　 方圆的猪肝脸都快憋成紫茄子了，一只手下意识的去摸手机，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又停了下来。　　 苏瑾没兴趣再跟他兜圈子了，继续狂轰滥炸。　　 “方副主任，看看第32条问题吧。”　　 “6月30日有一张江滨宾馆开具的发票，事由是七、一表彰大会，会务费整整2万。”　　 “据我所知，因为马步云倒台，今年的表彰大会根本就没有举办，这么一大笔会务费从何而来？”　　 方圆貌似松了一口气，“这张发票我只是经手，具体、具体你要问领导。”　　 苏瑾勾了勾嘴角，“还有最后一个问题，10月21日，县委办与电信公司签订了一份协议，内容是党政专用二级通信网络建设，费用是35万。”　　 “根据协议内容，电信公司负责为县委建立边界防护、访问控制和入侵防范系统，并且购置安装anti-ddos 、沙箱、堡垒机等等专用设备。”　　 “那么，这些系统和设备现在在哪？”　　 方圆貌似再次松了一口气，“苏组长，这个协议我同样只是经手，具体你要问领导。”　　 这还用问吗？　　 苏瑾前世在镇党政办干了10年，虽然被边缘化，没有具体经办过这种“走账”的机密事务，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从时间上判断，这笔钱大概率是为金振伟准备的招待费。　　 但金振伟可能承认吗？　　 方圆致命的悲哀就在于，无论他说不说真相，后果都是死路一条，只是死法不同而已。　　 面对方圆的故作轻松，苏瑾淡淡的道，“我干嘛要去问领导？合同、发票上都是你签的字，谁签字谁负责，我只认你说话。”　　 方圆恼怒的站起身，边走边道，“有种你就去问金书记！”　　 苏瑾冷笑道，“来了还想走吗？”　　 两名纪委人员突然出现在门口，挡住了方圆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