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会计退休前被叫做马审计，还有一个外号叫做“马王爷”，因为他好像比一般人多了一只眼，总能在一堆账目里发现问题。　　虽说现在马审计退休了，但怎么也算是享受处级单位的退休干部，按说不会到这么一家卖卤肉的小公司任职。　　但在银行里工作了一辈子的老马，退休以后是真没事干，一辈子都没培养起什么爱好，最喜欢的还是钻研账目，从账目往来中看世界，突然闲了下来没了用武之地，闲的难受就想找个发挥余热的地方。　　结果魏大妈给介绍了一个餐饮公司的工作，当时说得挺好，就是给一帮小年轻管一管账，工作清闲得很。而且办公地址就在家门口，办公环境也不错。　　老马也不想老的太快，想多和年轻人打打交道有好处，也就答应了下来。　　自从他到任，红旗公司的账面上在保持充裕现金流的同时，把有限的资金都发挥了最大的作用，也就是所谓的花小钱、办大事。　　摆弄这些事，对于老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会计自古就被叫成“账房先生”，管账做账是本分，加上“先生”两个字是人东家对这个职位的尊敬。　　但是，这“先生”两个字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在古代被称为“先生”，里面还包括着老师、导师、军师的意思，总之带了个”师“字。　　但这一点往往被人有意无意地忽略。　　也好理解，没有人请一个会计就像请来一个婆婆，给自己再加一道紧箍咒，所以一般的东家请会计，也就是记记账、跑跑银行、再报个税，工作相对简单。　　可是，老马同志到岗以后，从姚远嘴里说出来的职位根本不是所谓的会计，而且什么劳什子cFo。　　cFo是个啥玩意？怎么不是UFo呢？！　　一个小屁孩弄个新名词来糊弄他这个资深老会计，幼稚的很，马老的英语虽然说的不咋地，但通读一本原版“战争与和平”完全没问题。　　但工作一段时间以后，他就发现他的职责还真的不简单，工作职责就是一家公司的财务总监，或者叫做财务总经理。　　这个概念来自国外资本主义国家，是具有现代化管理思想的新兴企业才会引进的管理概念，以财务为龙头，贯彻以财务总监负责制的一整套管理制度！　　工作性质都不一样，这特么好像就有点亏了。　　不过看在一个月一千五的工资上面，也就勉强干了起来，毕竟在银行这样的高收入单位，一个在职的处级干部也拿不到这个数字的三分之一。　　都说权利和金钱是一个男人的春药，老马自己也没想到，退休以后能在这个小小的红旗公司找到发挥能力的舞台。　　别看现在公司的规模小，岁数同样小的小东家野心可不小，做事也有板有眼，走一步能看三步，能看着一家公司从下做大，这个过程对老马挺有吸引力，同时，小东家也真懂得授权，给老马的权利也够大，于是老马的工作兴致就被调动了起来。　　现在一个十亩地的场地租到手，运营车辆也开始购置，人员开始大批到岗，门店已经发展到了五家，接下来开店的速度会越来越快，公司的发展势头在外行人看来都能感觉到红红火火。　　已经开业的店面无一不是小小的现金奶牛，好一点的门店每天一万多的收入、最差的门店销售额也能超过五千，这些收入用来支应日常费用和滚动开店绰绰有余，只要这样按部就班发展下去，日子就能渐渐地好起来。　　但是，面对城建设计院提出的这张工程预算表，老马觉得有点为难了，事情被姚远闹大了，有点超出了自己的能力。　　谁也没想到，原来花钱的大头藏在这里，一堆厨房设备价格预算居然将近两百万！　　新建中央厨房的场地地已经租下了，没花几个钱同时还平白多了一家建设公司。　　用自家的建设公司来做这个工程，不止能省钱，还能得到最有利的分期付款的条件，先期只需支付少量的进场预付款，工程就能正式开动，随着工程的进展再分期付款，这对红旗公司现在的经营情况来说，资金上毫无压力。　　但牵扯到设备，就没有任何取巧的办法了，设备采购安装是实打实的，想办成事，手里必须得有钱，接下来就是真金白银的投入。　　可老马有再大的能耐，也没办法凭空变出钱来。　　当然，也不是绝对没办法，老马甚至阴暗地想到，姚远这个小狐狸请自己来，就是看中了自己的银行工作背景，最大的坑就在这里等着自己呢，想利用自己的关系，从银行得到贷款。　　难怪能给自己一个退休的老头开出来三倍的工资，天底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心里虽然生气，但老马还是仔细盘算了整个红旗公司的现状，按照公司的现状贷款不是不可能，有了这片地和这么健康的流水，这件事估计自己能办。　　而且，如果能有一笔贷款进来，对于公司的发展有百利而无一害，借助银行的钱，红旗公司就能一下走上快车道，能迅速发展成为一家营业网点覆盖全市的大企业。　　严格说起来筹集资金是财务经理的职责所在，但这不是老马想动私人关系帮姚远一把的主要原因。　　老马本人是真的看好这家红旗公司的未来，也挺喜欢这个外表吊儿郎当、实则成熟过人的臭小子，能给这个满嘴跑火车的臭小子保驾护航，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老马乐意为之，他想看看这家公司、或者说这个姚远的最终能走到多远。　　但这件事不能这么轻易就给办，必须得跟这个小狐狸说说清楚，没有自己的特殊工作经历，一家民营背景的小公司想办贷款难比登天，自己一把岁数不能随便就被人利用。　　得让他知道知道，想利用自己必须得付出代价。　　银灰色的帕杰罗被擦的锃亮，停在学校门口路边，驾驶位上的秦大个儿带了一副深黑色的墨镜，老马坐在后座，车窗缓缓落下，不苟言笑的老马颇有些大老板的气势，引得放学的学生纷纷瞩目。　　姚远嬉笑着钻进车里：“老马同志，这刚几天不见就开始想我了？”　　老马脸上绷不住，也露出一丝笑容很快又收敛：“小子，你天天上学当你的乖宝宝，公司一滩事儿真的就不管了？”　　“不是说好了由您老掌舵嘛，我在不在还不是都一样？”姚远上车坐稳，伸手拍了拍大个儿厚实的肩膀，算是打了招呼。　　秦大个儿无声地笑了笑，开车便向小白楼驶去。　　上了楼的姚远就不那么淡定了。　　“一百八十万？！”姚远看过预算又抓过图纸，仔细审视。　　他对现在的厨房和机电设备的价格不了解，这个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不是说这个年代什么都便宜嘛，怎么这些厨房设备价格都这么贵？　　不过想了一下就明白了，现在一台冰箱一千多、一台电视价格要两千块，别看厨房设备就是一堆不锈钢，现在稍微有一点技术含量的东西都得依赖进口，就连最普通的刨羊肉片的刨片机都要一万多块人民币，想弄整套的现代化厨房设备，不被人家狠宰才奇怪呢。　　“这块资金缺口你准备怎么解决，现在账上能动用的资金只有三十万，已经快到咱们公司流动资金的警戒线了，再说，满城那边和养殖户的合同是随签随付款，这一块的资金必须得预留出来。”老马慢条斯理地沏着茶，就想看看姚远的反应。　　困难不是不可以解决，但得看看这个公司未来掌舵人的反应。　　遇有大事，先得有静气，如此方能成大事。　　姚远挠挠头皮：“一百八十万，靠！靠！靠！，这特么怎么办啊？”　　被这个预算数字吓到的姚远毫无静气，像是屁股上长了刺的猴儿，坐都坐不下去了。　　不是没有做预算，而是在他的忽悠下，把厨房设备这一块的预算做少了。　　一个做卤味的厨房能用多少钱，只不过是一个冷库，几台灶具外带一套风机就差不多了，剩下的都可以随时置办。　　这是他摆摊、做卤肉铺得来的心得，想复刻到中央厨房建设中，但疏忽了，你想做的事一旦开始以后，就不一定是你想要的样子。　　他没法让公司上下几十号人还像刚刚起步摆摊时，处处都跟着凑合，就算是凑合，也得把最基础的架子搭起来，这笔钱不花不行。　　看着面前的预算，一项一项往下核对，越看越失望，所有的列项都是必须的，没有办法做大的精简，也就是说，这一百八十万是实打实马上就要花出去的钱。　　“马老，钱的事不是归你管吗，您给想想办法呗。”没了办法的姚远，抬眼看着老马，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老马一下子被气乐了，我特么就是当你的一个会计，怎么滴？还想让我给你变出钱来啊？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问您，如果一家企业，不对，就是咱们现在碰到的资金困难，一般会从几个角度去想办法，您肯定知道，最终这个资金问题肯定会有办法解决的不是？”姚远知道老马误会了，连忙词不达意地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