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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众生皆为资本之奴

1850美洲黄金大亨 鱼窝 4813 2024-09-21 00:29
   梁耀上一次来到南方州已经是1851年6月份的事情了。   且彼时梁耀去的是刚刚并入美利坚不久的南方新州德州,当时的德州并不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南方州。   这是梁耀第一次来到迪克西佬的大本营弗吉尼亚州:南方最大发达的州。   虽说弗吉尼亚州是南方的人口大州,但弗吉尼亚州并没有人口超过五万的大城市。   弗吉尼亚州最大的城市是州首府里士满,里士满不仅是弗吉尼亚的政治中心,也是弗吉尼亚的经济、文化中心。   集三中心为一体,这在美利坚诸州中还是较为罕见的现象。   里士满距离华盛顿很近,只有150多公里的距离,乘坐火车只需要花上五六个小时的时间。   截止19世纪中叶,里士满已经是一座人口将近四万人的大城市。   只是这一时期的南方蓄奴州并没有将黑人奴隶作为人口纳入统计,蓄奴州的黑人是以财产的形式被纳入统计数据。   如果算上黑人,里士满的人口可能有个六七万。   当然,这里的“大城市”是相对而言的,仅限于在弗吉尼亚州内,里士满是大城市。   不说放眼全国,就算是在南方,里士满在南方也算不上绝对的人口大城,甚至连新奥尔良人口的零头都没有。   新奥尔良地理位置优越,位于密西西比河河口,这使得它成为商品和人员的重要交汇点。这使得新奥尔良迅速发展成为南方第一大港口城市。   这一时期新奥尔良的人口达到了17万人左右,是南方的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城。算上黑人奴隶,新奥尔良实际人口很可能已经超过了20万。   受罗伯特·李之邀,梁耀在离开华盛顿后乘坐自己的专列来到了弗吉尼亚州,此番的目的地就是弗吉尼亚州的首府里士满。   火车冒着浓烟发出刺耳的蒸汽轰鸣声驶入弗吉尼亚州的静谧的乡野。   “比之北方,我更喜欢南方,南方看起来更具田园风情。”   沈葆桢欣赏着铁道旁一眼望不到头的种植园,沿途的田园风光令他心情愉悦。   比之乌烟瘴气,河流污浊的北方。这里的景色就赏心悦目多了:天朗气清,河流干净,映入眼帘的不是田野就是成片的树林。   “看来沈兄还是更喜欢田园牧歌般的生活。”梁耀合上手中的《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   原版的古典经济学典籍晦涩难懂,需要多次研读才能明白个大概。   梁耀一般会选择在乘坐火车的时候阅读这些枯燥晦涩的著作来打发时间,当然,更多的时候是起到了助眠的效果。   “又有何人不向往这般神仙日子。”沈葆桢指着窗外说道。   “依我看南方似乎也没有贤弟在《万国通鉴》中说的那么不堪。”   《万国通鉴》一书,沈葆桢研读国数遍,在此书中,美利坚虽然不是第一个介绍的西洋国家,但却是介绍最为详细的一个西洋国家。   沈葆桢清楚地记得,梁耀在书中介绍美利坚时,专门将其分为北方、南方分开介绍。   在书中梁耀将南方描绘地甚为不堪。   时维二月,弗吉尼亚州的烟草、玉米、棉花种植园尚未进入播种期。   因此沈葆桢所见到的种植园并没有多少人烟,一路上只看到了零零散散的几个黑奴在平整土地,以及几个检查排水系统和灌溉设施状况的白人。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梁耀说道,“李太白在庐山之中尚不能看清庐山真面,我们身处封闭的火车车厢内,隔着一层玻璃,又如何敢断言看得清这弗州的真面目呢?”   说话间,火车驶过一片冬小麦麦田,只见几个强壮的黑人管家和监工挥动皮鞭,高声吆喝着将一群带着镣铐,身形干瘦的黑奴驱赶进麦田除虫,拾掇麦田。   梁耀依稀记得,上一次他到德州的时候,所见到的戴着镣铐的黑人奴隶并没有这么多。   这片麦田的黑奴,似乎除了负责管理的黑人管家和监工外,无论男女老幼,几乎个个都是戴着镣铐在劳作。   仔细一看,几乎每隔几百米就能看到骑着马,扛着枪巡逻的白人。   其中两个白人正对着一个试图逃跑的黑奴拳打脚踢。   想来是在北方的宣传攻势下,南方的逃奴现象已经变得越来越严重。   黑奴亦分三六九等。   第一等就是直接为南方庄园主提供服务的贴身家仆,比如黑人管家、厨娘之类的。《乱世佳人》中斯嘉丽的黑人胖奶妈就属于此类的高级黑奴。   这些黑奴不用承担繁重的体力劳动,工作内容也相对轻松。小日子过得可比远渡重洋来到美利坚的爱尔兰白人,以及工厂里的白人劳工滋润多了。   一些办事得力,受奴隶主信任的忠心老管家,甚至可以享受就连普通白人都无法享受的美食。   奴隶主为了装点门面,彰显自己的财力与仁慈,还会赏赐这些家仆浆过笔挺的衬衫,各种礼服裙,以及领带和皮带。   毕竟有些奴隶主经常带着黑仆外出甚至到欧洲旅行,如果随行的黑仆营养不良,着装不得体,奴隶主也会脸上无光。   这些黑人的管家如果有孩子,也会成为小奴隶主的侍从,并在小主人长大后成为新的管家。   在梁耀的印象中,加州建州一战,俘虏梅森上校之时也俘虏过梅森的黑仆,这些黑仆就充当着梅森的勤务兵和警卫员的角色。而且黑仆也比寻常的白人士兵要健壮,可见他们平时的生活水平不比普通白人士兵差。   这些黑人管家是最容易获得自由身份的黑人,美利坚最早产生自由黑人甚至是黑人奴隶主的群体就是黑人管家。   再次一等的黑仆则是园丁、木匠、铁匠之类至少掌握一门技术活的黑人。   此类黑人被奴隶主视为贵重的财产,奴隶主一般也不会太亏待他们。除了人身自由有所限制之外,他们的生活和普通白人差距不是太大。   地位最为低下,生活最为凄惨,人数最多的黑奴就是种植园内从事繁重体力劳动的黑奴了。   这种黑奴便是后世多数人印象中的黑奴,也是逃奴的主力军。   白人奴隶主不会像电影里一样草菅人命,随意滥杀黑奴。毕竟黑奴都是他们花重金购买来的宝贵财产。   不过让白人奴隶主或者监工看到在偷懒,一顿毒打肯定是免不了的。   当然,奴隶主不滥杀黑奴不意味着他们不会杀黑奴,如果一群黑奴不服从管教,为了驯服这群黑奴,奴隶主也会含泪杀掉其中的刺头以杀鸡儆猴,震慑那些不听话的黑奴。   伴随着专列距离里士满越来越近,铁道两旁的房屋和人烟也变得逐渐稠密起来,当然,能见到的黑奴也越来越多了。   “梁贤弟,这就是你在书中所写的南方黑奴?”沈葆桢指着窗外的黑奴不可思议地问道。   他惊讶于在梁耀所描绘的一个先进西洋大国中,南北双方竟然存在着迥然相异的两种制度。   “沈兄似乎很诧异?”梁耀漫不经心地说道。   “大为震撼,匪夷所思,还望梁贤弟能够为愚兄解惑。”   沈葆桢心中有无数的疑问,他朝梁耀深深一揖,希望梁耀能够为他解惑。   “从经济活动的主要参与者视角出发,无非两端,既生产者的生产端和消费者的消费端。   在古典经济学中,土地、资本、劳动被称之为生产三要素。   其中土地,资本是实实在在的物,有着明确的市场标价和交易机制。   而人作为三要素中唯一的活物,不确定因素和风险是最大的。”梁耀解释道。   经过一番细细思索后,沈葆桢似乎有点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剥夺其自由之身,将活生生的人变成困在种植园里奴隶,变成一个只能劳动的工具,标价交易,如此一来,就能将其中的不确定因素和风险降至最低?”   “正是。奴隶制虽然罪恶,但从经济学和资本家的角度上来看,它在生产端是非常完美的制度。   在资本主义社会,最完美的劳动对象是不知疲倦能够全天候运转的机器,其次是无需支付薪酬的奴隶,最后才是需要支付薪酬的自由劳工。”   梁耀点点头,沈葆桢到底是聪明人,悟性还是很高的,一点就通。   “剥夺人自由自身的方法有很多,你所看到的这些黑奴只不过是被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剥夺了自由之身,沦为奴隶,故而有人性的人见了会感到不快。”   “这么说来还有复杂温柔,让人看了见了不会不适的方式?”一旁的梁绍琼听了两人的谈话忍不住插了一句。   “当然有,北方州工厂里的劳工,广府煤矿的旷工,洛杉矶炼油厂的技工本质上也是被剥夺了自由身的人。”梁耀笑道。   “众生皆为资本之奴,我们和这些奴隶主没有本质区别,只不过我们更加虚伪,更善于伪装自己,用金子银子取代了这些黑奴身上扎眼的镣铐罢了,那些劳工自个儿给自个儿戴上了镣铐还得谢谢咱们。”   奴隶制也好,封建制也好,资本主义制度也好,无非只有两个阶级:剥削阶级和被剥削阶级。   “你读的洋书喝的洋墨水多,歪理邪说一大堆,我说不过你。”   梁绍琼白了一梁耀便岔过身靠在毛皮椅上打起了盹装睡。   梁耀拿他和奴隶主类比,梁绍琼心里有些不高兴,自己好歹是饱读圣贤书之人,怎么会和这些奴隶主是一类人呢?可偏偏又辩不过梁耀。   广府梁家的煤矿跟这些种植园是一回事吗?那些工人可是自己用真金白银雇来的。   想到花出去的真金白银,梁绍琼不免有些肉疼,又觉得自己很蠢。   为什么要雇人下矿?   去江南俘虏些长毛乱党,或是下南洋抓些土人,再不济花点银子向邓延买些倭人岂不更加划算?   想到这里,梁绍琼不禁心头一颤。   一旁的沈葆桢豁然开朗,不过他心中的疑问更多了:“贤弟方才说经济活动有两端,除了生产端之外还有消费端。   没有薪酬的奴隶肯定是无法消费生产出来的产品的,没有足够的人消费产品,工厂主抑或是贤弟所说的资本家就无法获利。   因此综合经济活动的两端来看,这个制度并不完美,似乎很难长期运行下去。”   “确实如此,一个健康的经济体要兼顾生产端和消费端,否则就无法完成内循环。   你说的这个问题就不是南方的奴隶主应该操心的问题了,他们只负责生产原料。美利坚南方所产的原料,大都销往欧陆,销往北方的反而是少数,因此此制度能维持至今。”梁耀说道。   现在的美利坚就不是一个正常健康的经济体,用寻常的目光去看待美利坚的经济现象就跟近视眼看黑板似的,只会越看越模糊。   “生产端和消费端几乎剥离,消费端又远在欧陆不在本土.”沈葆桢说道,“如此一来,我似乎明白了为何美利坚国南北之间会不和了。   贤弟,为兄想了解西洋诸国之经济,贤弟可有这方面的著作?”   经此之行,沈葆桢对西洋各国的情况更感兴趣了。   西洋诸国不仅在军舰枪炮上远胜于大清,其制度更是和大清迥然相异。这激起了沈葆桢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沈兄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一介商贾,又不是经济学教授,怎会有这方面的作品?”梁耀拿起桌上的《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掏出胸前的钢笔在扉页上写下一列书单。   “如果沈兄对西洋诸国的经济感兴趣,归国之时可照此清单去我的藏书馆取走这些书回去细细研读。”   沈葆桢如获至宝般接过梁耀的书,看了看扉页上的书单,又略略翻了翻,笑道:“看来我还应该带上一个英文教师教授我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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