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瑾接到电话时，差点晕了过去。她和顾锦辉赶到医院时，顾灵灵已经醒了，也恢复了平静，正在接受心理评估。　　“爸，妈。”　　“大伯，大伯母。”　　几个人围了上去，师瑾握了握每个人的手，然后焦急询问道：“灵灵呢？”　　“医生怎么说？”顾锦辉虽面不改色，但开口时就出卖了他，声音在微微发颤。　　“爸，妈，灵灵刚做完检查，现在正在里面接受心理评估，需要等结果才能给出治疗方案，咱们坐着等。”　　每个人都坐立难安，原本可以看到病房里的那面玻璃，里头也被拉上帘子。　　大半个小时过去了，房间门才被打开。　　医生刚走出来，师瑾就抑制不住泪水，直接来到病床边看女儿。　　顾灵灵看着父母突然出现在面前，先是愣了愣，然后放声大哭。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医生听见哭声，重新回到屋里，本想阻拦，但观察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病房外，医生正在和顾辰安沟通。顾锦辉、顾怀恩也都来到门口。　　医生说：“急性创伤后应激障碍，可以确定1.7和平路事故现场环境对顾小姐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和创伤，伴随着严重的睡眠障碍，已经影响她出现无法自控且试图伤害自己的行为，我的建议是尽快干预，可以药物治疗结合心理疏导。”　　顾锦辉听到“伤害自己”，脸色一沉：“医生，那我女儿她的情况，治疗时间需要多长？有完全恢复的可能吗？”　　医生说：“需要结合实际情况，一般急性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患者，一个月内情绪状态可以得到改善。如果是慢性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则需要三到六个月，情绪状态基本可以正常。”　　顾锦辉点点头：“好，需要怎么做，我们都积极配合。”　　医生说：“我刚刚观察了一下，你们在她跟前时，她看起来相对会更加放松些，会让她更有安全感。所以除了心理疏导，你们家属也可以多陪陪她，多点聊聊天，这样也有利于病人的恢复。　　等会儿我会把药都开好，明早会让护士送过来。回去后按说明吃，抗抑郁类药物，大部分会有副作用，只要不是严重影响到日常生活，可暂时不理会。另外，心理干预不能拖，你们要尽快联系好。”　　“好的，谢谢医生。”　　医生前脚刚走，护士后脚就来告知探病时间已过，留夜家属不能有那么多人。　　所以顾锦辉和师瑾留下，其他人都先离开了医院。　　顾辰安回到家，袁纾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眶泛红，像是刚哭过。　　“怎么还没睡。”顾辰安佯装镇定，先到餐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才来到沙发上坐下。　　“灵灵怎么样了？”袁纾着急问道。　　“急性创伤后应激障碍，需要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顾辰安喝了一口水杯的水，是凉的，感觉一口凉到了胃里。　　“住院吗？”　　“不用，请心理专家一对一。”　　“嗯。”袁纾抱着他，片刻就松开，“那我先回去睡了，你别太晚。”　　“好。”　　听到了关门声，顾辰安用手肘撑着膝盖，把脸埋在手掌里。　　今天的事太后怕了，他不敢想，如果顾怀恩不在上海，顾灵灵那一刀真割了下去，会是何等无法挽回的局面。　　顾辰安捂着脸的双手搓了搓，直接插进头发丝里，嘴里伴随着一声叹息。　　翌日清晨。　　大家陆续收到师瑾的信息，已经在办理出院。　　由于顾辰安联系的心理治疗师，在上海。顾灵灵出院，师瑾和顾锦辉就没有带她回顾家老宅，而是一同回到了顾灵灵的住宅。　　当天，顾老爷子说什么也要让司机开车来上海，就为了看看顾灵灵。　　见到顾老爷子时，顾灵灵忍不住一顿哭。她从小也是在万千宠爱里长大的孩子，不管是在兄弟姐妹之间，还是长辈那里，都护着她，宠着她。　　晚上，徐莹给师瑾打电话，问问顾灵灵的情况，说着说着师瑾就红了眼眶。　　恰好，顾灵灵从房间里走出来。师瑾赶紧抹点眼角的泪水，笑道：“莹啊，灵灵出来了，我让她跟你说两句。”　　师瑾将手机递给顾灵灵，示意她是小叔母。然后自己则转身，抹点脸上剩余的泪痕。　　顾灵灵接过手机，来到客厅沙发，两眼无神疲惫，声音有些低迷：“叔母。”　　“灵灵啊......吃饭了吗？”徐莹听着顾灵灵的声音，忍不住哽咽了。　　“叔母，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那灵灵要好好休息，等好了就回家来。你之前不是说想吃桂花糕了吗？等你回家，叔母就给你做。”　　“好，谢谢叔母。”　　“傻孩子。”徐莹抹去脸上的泪水，重新调整了气息，才说道：“之前我给你买的香薰，等会儿睡前你点一点，是助眠的，能睡得舒服些，知道吗？”　　“好。”　　电话挂断后，顾灵灵去洗了把脸，回到房间里点燃了徐莹说的香薰蜡烛。　　师瑾拿着药进来，顾灵灵也都乖乖吃下去。　　“妈妈。”　　“怎么啦？”本想起身的师瑾，又坐回床边。　　“吓坏了吧？”顾灵灵问道。　　师瑾伸手抹开她额前的发丝，满眼怜惜疼爱，却没有回应她的问题。　　顾灵灵垂下头，眯着眼睛，片刻后才重新抬起，双眸泛着泪光：“妈，我是名医生，拿起水果刀那一刻，我清楚自己生病了，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从事故现场回来，我知道我自己状态不对，怕在工作上出现失误，所以我跟医院做了说明，交接了病人，请了假，回了家。本以为休息几天就会好了，可我躺在床上，窝在沙发，都躲在角落任何一个地方，就是无法闭上眼睛......”　　“妈妈，你知道吗？那个孩子......就这么大......”顾灵灵用手比划着，随即她又摊开手掌看了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也就两三个月大的孩子，我到那孩子面前时，唇色已经没有了，没有呼吸，那张脸看着只是像睡着了......”　　“我很想救他，很想救他的......可我无能为力......”顾灵灵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师瑾早已哭得不能自已，只好握住她的手臂，哭喊着：“乖乖，咱们不想了，不想了好吗？你这样，妈妈很心疼啊！”　　顾灵灵哭着哭着，突然笑了起来，眼神又变得呆滞。　　师瑾眼含着泪，像在幼儿时期哄她一般地口吻：“囡囡乖，我们睡觉吧......”　　顾灵灵躺在床上，师瑾帮她掖好被子，关掉了大灯，留下一盏小夜灯。又搬来一张椅子，守在床边。　　当房间恢复了宁静，师瑾的抽泣声渐渐明显，又怕惊扰了床上的人。她侧着身子，捂着自己的嘴，又捂着脸，克制自己不要哭出声音。　　只是她没发现，躺在床上的人，眼角也滑落了一颗晶莹的眼泪，最后浸入枕头。　　门外久站一直未离去的顾锦辉，也早已泪流满面。　　黑夜是漫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