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谁都知道,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在领导班子成员中排名第二位,这个职务的重要性仅次于厂长。 仗着自己资历老,王副厂长一直不服方翰民,无论方翰民布置的工作,还是主持的厂级领导班子会议,老王不是推诿,就是故意缺席。 出于对老同志的尊重,最初阶段方翰民对老王的举动并未在意,他选择了宽容,毕竟老厂长离任时,如果论资排辈,理应由老王接替厂长职务,但上级机构从大局出发,为了红星制药厂的长远发展,选择了虽然年轻,但贡献最大,技术水平极高的方翰民接替厂长职务,老王感到非常失落,其心情可以理解。 本来以为过一段时间,老王的情绪冷静下来就好了,但方翰民的善意不仅没能得到老王的任何回应,他反而变本加厉,几乎在每件事情上都跟方翰民作对。 为了让厂级领导班子保持团结,方翰民以大局为重,不仅不跟老王一般见识,还亲自找他谈心,老王却拒绝跟方翰民交流,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方翰民以强调工作纪律为由,对老王提出过批评,但他软硬不吃,继续跟方翰民对着干。 方翰民既没有害人之心,也不愿意跟人争强斗狠,面对王副厂长的无理取闹,他只能无奈地表示,“随他去吧!” 老王的所作所为,完全是自愿放弃他在领导班子里的说话权力,从那以后,领导班子每次开会,按照方翰民的意思,厂办主任照例通知他,但他出席与否,方翰民概不过问,王副厂长实际上成了红星制药厂领导班子中可有可无的角色。 对于一个自甘堕落的人,再多的劝解也无济于事,老王主动放弃自己在领导班子说话的权力,非要让自己边缘化,方翰民当然没有必要再说什么。 今天的会议只有一项议题,即讨论仿制药的推进计划,这不仅是具体落实全厂近中远期科技进步规划的第一步,而且涉及到红星制药厂有史以来第一次产品更新换代,事关企业的发展壮大。 会议开始后,方翰民向参会人员大致介绍了仿制药试验的进展和取得的阶段性成果,然后布置了下一阶段的任务。 根据方翰民的设想,仿制药推进计划下一步要做的工作分为三个方面,首先,在现有成果基础上,组织有关科室人员整理数据,编写相关文件,向监管部门申报备案,以便抢占国内上市先机,这部分工作由总工办和技术科主要负责,技术中心协助。 其次,技术中心课题组进一步深化试验,继续探寻最佳工艺条件,力求使仿制药在质量和疗效上达到原专利产品的水平。 另外,为了尽快让仿制药形成一定的产能,从现在开始,要着手准备生产装置建设,这项工作由技术中心和基建部门负责,财务科和生产部门协助。 布置完下一阶段工作,方翰民看了看与会人员,然后问道:“大家清楚各自承担的任务吗?还有什么问题?” 对于仿制药试验,包括总工程师老夏在内的总工办所有人,都只是旁观者,因为即使老夏想了解仿制药的试验进展,也不便亲临技术中心课题组,一方面他对仿制药的技术原理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该关注哪方面的技术问题,一旦自己在课题组工作人员面前说了外行话,他这个红星制药厂的技术权威岂不颜面扫地? 另外,虽然方翰民很年轻,但人家不仅是全厂一把手,而且是国内制药科技前沿的专家级人物,仿制药试验由方翰民亲自主导,在没受到方翰民邀请的情况下,如果老夏经常去课题组转悠,他怕方翰民怀疑他的动机,尽管这样的顾虑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方翰民根本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 不知是方翰民的疏忽,还是他故意为之,反正在此之前,方翰民从来没跟夏总谈论过仿制药的开发事宜,也许在他看来,老夏对全厂各车间的现有生产技术都不一定十分了解,参加工作几十年,名义上一直从事技术工作,却从未涉足过新技术新产品的开发,加上年龄偏大,精力不足,如果让其参与仿制药的开发,反而会给老夏增加工作和精神上的压力。 方翰民知道,老夏坐在总工程师这个位置上,完全凭借他的学历和资历,除了早年在基层有过两次意义不大的技术革新,在往后的职业生涯中,他在技术领域乏善可陈,到机关做了管理工作后,老夏多年不接触具体技术,对于方翰民领衔开发的这种仿制药新产品,虽然早有耳闻,但他觉得技术难度太大,既然方翰民不让他参与其中,他倒乐于袖手旁观。 所以,试验开展半年多来,老夏从未关注过有关情况,要不是方翰民召集这个专门会议,并在会上介绍了实验进展,也许他都把这件事忘了。 听了方翰民布置的下一阶段任务,老夏当即皱起了眉头,他本来不想跟这件事沾边,没想到最终还是要参合进来,老夏有些不太情愿,“方厂长,你让总工办负责准备仿制药物的备案申报材料,可是,我们以前没做过这项工作呀!” “准确地说,是总工办和技术科负责备报材料的准备工作。难道总工办没有参与红星制药厂现有产品的申报过程吗?你们当年是怎么做的?” “哎哟,那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制度不健全,药品监管不严,我记得好像是技术部门写了个材料,上报到省医药管理局,不久就批下来了。” “对,当时的技术科长就是夏总。”总工办的薛主任当时是技术科的科员,对那时的情况记忆犹新。 老夏瞟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老薛,嫌他话多。 方翰民却高兴地说:“那太好了!夏总,这件事对你来说简直是驾轻就熟,明明是你亲自做的工作,为啥不愿承认呢?你也太谦虚了!” “嗨,那时手续简单,办起来很顺利,现在监管严格,手续繁琐,我这年纪又大,怕是力不从心,跑不动了!”因为不想牵涉其中,老夏摆出一堆理由。 方翰民让老夏负责仿制药的报备材料准备工作,其实是对他的尊重,毕竟老夏是红星制药厂总工程师,专利药品的仿制是红星制药厂的一件大事,关系到全厂产品的升级换代和企业下一步发展方向,如果老夏完全置身事外,他这个总工程师显得太失职了,在全厂科技人员面前,他将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 之所以没让老夏参与仿制药的技术开发,同样是为了保全他的面子,如果老夏参与仿制药的开发试验,一旦遇到技术问题,课题组的技术人员必然向他请教,因为对超前的制药科技缺乏了解,对于试验中出现的问题,老夏根本不可能说出个所以然,要是一问三不知,他在那些年轻科技人员面前怎么下得来台? 方翰民的良苦用心,不仅没被老夏理解,他反而提出一堆拒绝的理由,听了他的解释,方翰民不以为然,“夏总,技术科和总工办有不少年轻人,怎么会让你去跑腿呢?你只需安心地坐在办公室,给年轻人当个顾问就可以了。至于你说的监管严格,手续繁琐,我认为红星制药厂是正规的大型制药企业,又不是小作坊,我们不怕监管,有关部门需要什么材料,我们按要求提供就是了,这有什么可怕的?” 老夏极不情愿地说:“就怕当个顾问也不合格啊!” 自己的一番好心不被老夏接受,方翰民也很无奈,既然老夏非要置身事外,那就只好随他去,“夏总,当不当顾问,能不能当个合格的顾问,全凭你自己的意愿。不过,总工办和技术科负责这项工作的计划不变,如果夏总不愿领衔,那就让技术科长和总工办主任负责这件事,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技术科长万程是方翰民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对领导分配的工作当然无条件接受,虽然觉得缺乏跟监管部门打交道的经验,但他表示任何事情都有第一次,监管机构的条款是明摆着的,只要逐条对照,按要求去做,就没有多大困难。 “薛主任,你有问题吗?”见老薛没表态,方翰民直接问道。 “我?我没......没啥问题,不过,二十多年前给现有产品办手续,我并没有亲自参与,所以,我对监管机构那些规则也不熟悉。”突然被点名,老薛有点措手不及。 说起来,老薛跟方翰民颇有渊源,当年方翰民从二车间调到技术科那会儿,老薛正是技术科科长,作为顶头上司,老薛从内心也瞧不起方翰民那种没有学历的临时工身份,当时打算在工作上为难他,没想到方翰民这个愣头青不仅愉快地接受了技术科其他人都不愿做的工作,而且在较短时间内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还得到了老厂长的赏识。 从那以后,老薛对方翰民的看法有所转变,他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没有大学学历,但工作能力毋庸置疑,关键是方翰民在老厂长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他不得不对方翰民刮目相看。 不久之后,方翰民取代了老薛的技术科长职位,把他挤到总工办当主任,虽然内心感到羡慕嫉妒恨,但对于方翰民这颗冉冉升起的技术明星,老薛也是无可奈何。 这位曾经的上司,尽管这几年待在总工办混日子,在业务上毫无建树,但方翰民对老薛还是比较尊重,虽然老薛在接受任务时显得比较消极,方翰民表面上并未责怪他,“薛主任,你只负责组织有关材料的编写,熟不熟悉现在的监管规则对你来说并不重要,跟监管部门打交道和跑腿的事,交给万科长去做,他年轻,头脑灵活,对监管政策领会得快。” 为了开拓工作上的新局面,方翰民对年轻同事寄予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