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唐德？”约翰抬起头，离开监视器，脸上有些疑惑。　　大家正按照之前的演练进行的很好，没想到却被唐德突然叫停，都有些奇怪。　　“把镜头调高，对，就这样，再来一次！”唐德让迪昂重新调整了一下摄影机。　　“好吧。”迪昂耸耸肩。　　唐德自己负责的是高难度的摇镜头，而为迪昂分配的镜头是一个跟镜头，跟着演员不断向前。这个镜头很基础也很重要，是衔接整段戏的骨骼之一，如果这一镜头没拍好，可能整个舞台画面就没办法丝滑衔接。　　但他刚才却发现迪昂的镜头角度与定好的角度有一定偏差，这就是他突然叫停的原因。　　可这只是个开始，每当舞蹈表演到三分之一处，唐德就会发现迪昂把自己规划的镜头路线修改，虽然他的动作很细微，但这逃不了唐德的眼睛。　　“卡！迪昂，你的镜头……”　　“卡！迪昂！出错了！”　　重复停止三次的唐德再也无法忍受这位主摄影，直接来到他身边。　　“你干什么？”迪昂盯着唐德面无表情的脸，表示疑惑。　　“你问我？为什么不问问伱自己？”　　“唐，所以你是在指责我吗？”迪昂沉默片刻忽然把声音放大，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　　“难道我得罪你了吗？”迪昂把手展开。　　唐德没有回答他避重就轻的话，而是开口道：“所以你觉得这样的拍摄对吗？”　　“有什么不对呢？唐，这不就是你安排好的吗？”迪昂不甘示弱道：“我完全按照分镜头给出的角度在拍摄，三次了，我一直都没有变过！都是你在停止拍摄！卡，卡，卡，老实说，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停止拍摄。”　　“因为，你的镜头出了问题！”　　“我出了什么问题，唐！高了还是低了？约翰在监视器前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到底是谁的问题！”　　众人和约翰默默点头，表示自己确实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难道是导演这个位置上让唐德过于紧张，所以导致他出现了纰漏？　　唐德眯起眼睛，从迪昂的态度里感受到了更深的敌意。　　“你认为是我看错了吗？”他重复问道。　　“当然！唐！我全程都是根据你定下的角度在拍摄！没有任何问题！”　　迪昂再次走到约翰身边，指着他的那个电子监视器道：“不信我们可以看回放！”　　电子监视器所看到视角的和胶片摄影机一样，虽然两者在显色上有非常大差距。　　很多导演为什么一直钟情于胶片摄影，就因为胶片的颜色远比数码过渡更自然，更好看。　　既然唐德认为迪昂的角度有问题，那看电子监视器的回放也是一种证明方式。　　众人默默点头，并聚集在了电子监视器面前。　　“来，约翰，把回放打开。”迪昂现在理直气壮，好像他真的没有任何过错。　　约翰闻言回放，众人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无论是角度还是构图都没有发现出错的情况，好像唐德真的说错了。　　一瞬间，周围人将视线全都聚焦到唐德身上，伴随着迪昂那无辜的神情，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力倍增。　　下一秒泽塔琼斯开口转移话题：“或许是我们跳的时候出了问题，来，老师，我们再矫正一遍舞姿，继续拍摄吧，唐。”　　柯琳也点头对剧组成员说道：“马上太阳就要落山了，我们这场戏还有很多要拍，继续吧。”　　约翰拍拍唐德的肩膀，示意他重新执导拍摄。　　迪昂心里冷哼一声，没想到这么多人都在为唐德说话，让他原本的想法落了空。　　可眼看着事情就要过去，不知为何，唐德却微微一笑，再次走到迪昂身前。　　他低头与迪昂深深对视一眼，然后转头对现场的胶片冲洗师基德说道：“麻烦老师把迪昂摄影机里的胶片洗出来，我要看一下成片。”　　“现在洗片？”众人一惊。　　因为胶片摄影的特殊性，剧组随时都带着一个简易暗房与几位冲洗师，这是为了第一时间将胶片洗好保存下来，避免存放太久出现漏光的情况。　　但就算是冲洗，也会在每天的拍摄结束后，如果唐德现在要求冲洗，那就意味着他们要浪费很长的时间在这上面，拍摄的进度再次面临停滞。　　因此大家对唐德的决定都有些迟疑。　　可眼下剧组里最大的就是唐德这位副导演，罗伯在医院，贝尔特也去了医院，就算现在给他打电话也赶不回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唐，我们本来就是为了赶进度！”迪昂逮住机会不依不饶道：“难道你非要为了面子证明我错了？那我现在就承认，唐，我错了！是我没有按照路线来，可以了吗？”　　其他人也纷纷劝阻起来：“唐，我们可以重新拍摄，不需要把胶片送去冲洗，这样，你和迪昂换一下机位不就好了吗？”　　“对，没错，换个机位而已。”　　“迪昂，你来负责上面的镜头吧。”　　“姑娘们，我们重新走一下位。”　　“唐，我们争取一遍过，接下来还有很多镜头需要补拍。”　　在嘈杂的人声中，迪昂不由自主松了口气，他没想到唐德竟然真的想把胶片冲洗出来，这可和他预想的不符。　　还好有其他人劝说……　　然而他刚放下心，一声怒吼就让他的心重新提了起来。　　“都给我安静！”是唐德，他的表情严肃，仿佛发威的狮子。　　所有人被吓得立刻噤声，不知道唐德为什么突然发怒。　　“基德，去把胶片洗出来，半个小时后我要看。”而唐德在震慑住现场后，直接就安排了冲洗，接着看向迪昂道：“fxxk！迪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干了什么吗？”　　“什么意思？你他妈在说什么？”迪昂也愤怒的对峙起来。　　“你他妈把镜头调低了角度，在电子监视器里当然看不出来，但等到电影成片剪辑时，就能看出泽塔琼斯脸上的阴影不对！你以为这点小伎俩能瞒过我吗？”　　在摄影里，影响画面的最重要因素有两个，其一是光线，其二是角度。　　光线暂不必说，摄影角度看似简单，其实十分影响一个人的脸部线条。　　比如一个女生如果采用仰拍会更胖，采用俯拍会变瘦，采用侧拍会暴露鼻梁缺陷。　　虽然泽塔琼斯的五官优越，不用担心暴露缺陷，但她在电影里的发型可是类似西瓜盖的短发，这种发型最大的问题就是阴影重。　　所以迪昂在电影拍摄过程中，采用了一个非常隐蔽的手法。　　舞台的灯光都是射灯，从头顶向下，演员脸上的阴影很重。　　即便正面补齐了很多光源，但为了营造黑暗的环境，还是不得不做出取舍，让人物脸部始终停留在光影交界处。　　再加上为了展现群舞，镜头一直是仰拍的状态，因此整体环境的阴暗压抑之感更加明显的同时也造成了一个后果。　　那就是只要镜头角度稍稍改变，泽塔琼斯的刘海所形成的阴影就会笼罩她的眼睛，连成一片。　　想想那样的镜头，演员的眼睛与头发被浓重的阴影笼罩，这样的画面肯定不可能让罗伯认同，必然会重拍。　　那到时候是谁的责任呢？　　难道是迪昂的？他完全可以推脱成自己是按照唐德规定的镜头拍摄的。　　如果唐德不说出来，那这个亏他吃定了。　　至于电子监视器，只能说现在这个年代的电子监屏色彩也十分有限，根本无法模拟成片后的效果，灰蒙蒙的只能看个镜头调度。　　因此迪昂的伎俩当然不会被拆穿，就算是罗伯导演在现场，也没办法用肉眼来确定，只能看到胶片洗出来效果再下判断。　　这也是为什么胶片摄影如此昂贵的原因之一，每次重拍都要付出一大笔钱。　　而听到唐德拆穿了自己的手法后，迪昂脸上的愤怒越发明显了，像只公牛一样：“fxxkyou！你这是污蔑！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是吗，那可不由你来说！我今天就要让所有人看看你到底拍了什么狗屎镜头。”　　唐德没有再同他说什么，只是坐回椅子上等待着胶片的冲洗。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可能在面对迪昂的言辞凿凿，以及周遭的怀疑视线的注视下，根本无法坚持自己的观点，大概率会选择重新拍摄。　　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身为导演的威信被损害，也许之后再说些什么都会被人质疑。　　但唐德不是一般人，他从不肯服输，也不会对自己的决定产生动摇。　　而一旁的众人听到唐德的话后，也迟疑起来，毕竟唐德从开拍以来为人一直很好，对剧组的帮助有目共睹。即便他并不是电影导演科班出身，但既然他说的摄影方面的问题，说不定确有其事。　　于是大家只能四散开来，舞蹈老师继续调教演员的舞姿，灯光师把所有灯光复原，唯有唐德、约翰、泽塔琼斯坐在一起。　　而迪昂则去了门外抽烟。　　“唐，你真的确定吗？”约翰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有些无奈。　　“当然。”唐德转头看看暗房，随后又听到泽塔琼斯开口道：“我的演技还有其他问题吗？”　　她现在很喜欢找唐德问问演技，因为唐德的眼睛非常毒，可以一针见血的说出她表演的错处或不足之处。　　“我觉得你可以加点怒音。”唐德回想起刚才的舞蹈：“因为你在监狱里，这里是牢笼，而你们则是困兽。你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这就是你最大的愤怒来源。”　　“耶……”泽塔琼斯点点头，又笑起来：“唐，你如果去做老师，肯定会教出很多好学生。”　　“谢谢夸奖。”　　几个人聊着天，很快半个小时后，暗房的门打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