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夜游把妈妈吓坏了,她赶紧喊了护士和医生,又把爸爸连夜叫回了医院。但我知道的,我并没有再失去什么记忆,我还认识爸爸妈妈,我还知道我在医院,我还记得天瞳和太阳花。只是,我在困惑,我失去的记忆里有着什么。 我还想知道,我苏醒后待了这么久的地方,是在哪个城市。 这些我仅仅是困惑着的问题,却把爸爸妈妈吓坏了。 于是第二天,我又在医院各处检查室转了一整天。 回到病房安定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打着哈欠想爬回床上,让我到处转了一天疲惫的腿和等候检查时久坐酸痛的腰好好休息休息。当这个哈欠打完,我的手也触摸到了床上的另一物品。 是又一捧太阳花,天瞳真的是按照我们的约定,每天送一捧新鲜的太阳花给我们。妈妈连忙将在床上放了一天的花插进花瓶里,鲜花依旧灿烂有活力,连同前些天的所有的花,都是那样的鲜活。 仅仅是自来水供养,这些太阳花的活力真的是超乎了想象。 也许是花的鲜活为我也带来了更多的力气,又也许是这些花的花香闻着令人舒适,我刚爬上床又下了地,跑去窗边近距离地感受花香。 淡淡的香气很是宜人,令人神清气爽。这份花香中似乎还参杂着另外的气息,我吸了一大口,就好像睡了一个饱饱的美觉,全身都恢复了活力。 真的是神奇的花,天瞳一定还在花朵上洒了什么,是香水吗?似乎并不是香水,但我又猜不到会是什么能让人迅速恢复活力的神奇药水。 身体变得轻盈,我忽然想到,就算是错过了和天瞳曾约定的傍晚散步,我也还能去他的房间找他,履行我们的约定,去感谢他带来的花香。 我应该也做些什么,让天瞳感受到我的诚意。既然天瞳不能乱吃东西,那我可以送一些玩的小物件给他。 可就在我睁开眼睛,决定去实践的时候,由黑暗衬托着背景,在光明的室内一面反射出镜像场景的视界里,再度出现了那个我曾经见过的黑色模糊身影。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一次没有再惊叫出来,我压制着心底对于未知的恐慌,呼唤道:“妈妈……妈妈……” 在我身后整理着床头柜的妈妈抬起头,与镜中我的视线对视在一起,疑惑问道:“嗯?什么事?” 妈妈的神色平静,她……没有看到镜子里那个诡异的黑影?可是,这个黑影的的确确存在着,存在于我的视界之中。 “没什么……爸爸……”我又呼唤爸爸,也许是我随意呼唤他们,让爸爸紧张担忧起来,快步走到了我身边,问道:“小念,有什么事吗?” 我抬手指了指窗户,在黑夜的衬托下,似镜面的倒影清晰地复刻着整个房间的景象。爸爸疑惑地顺着我的手指看去,依旧对那个就站在我身后的黑影视而不见:“小念,什么?” “花……很好看!”我掩藏起心底的恐慌,伪装出一个微笑,却避开了与他们的视线对视,“放了这么久都很鲜艳,天瞳送的花太厉害了!” “是啊,我可是第一次看到没了根还能开这么久的花。”爸爸同意我的看法,伸手将一朵花摆正位置,让花的顺叙在视界中更舒适。 他们……都看不到这个黑影…… 我也许该找天瞳…… 我的脑中升起了这个想法,却又被我自己否定了。天瞳本来就目不能视,他根本不可能看到不存在的幻影的…… 难道……真的是我脑子里的东西带出来的幻觉吗?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更加不敢和爸爸妈妈说了,如果说了的话,他们会紧张,会伤心,会害怕我的疾病更加严重。 “他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是披散的,还是梳成辫子的?” 莫名的,我的耳边响起了天瞳曾经问过我的问题。莫名的,我突然有了勇气,去对这个黑影一探究竟。 是长头发的……苍白的发丝扎成了辫子…… 苍白的…… 我一惊,明明是模糊的黑影,我怎么会看出来苍白? 我不禁退后了两步,想要从窗边退开,可又发觉如果退后的话,将会更接近这个可怕的黑影。 好在眨眼之间,诡异的黑影从我的视界中消失得一干二净,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完完全全是我的幻觉罢了。 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床上,已经完全失去了去找天瞳玩的想法。我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想要知道那是谁。 那是个……敌对的存在。 我很想尽快想起一切,我有一种感觉,我消失的那些记忆中,会给我答案。 右手的手背忽然发烫,我向手背看去,什么也没有,又好像存在着什么。 爸爸妈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等我边神游边洗漱完之后,爸爸与我和妈妈告别回家,而妈妈继续守在我的身边。经历了我的一次夜游,今晚妈妈没有把所有的灯都关了睡觉。 留着一盏小灯也好,我才被那诡异的黑影吓到。 模模糊糊中,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夜晚葱郁的树林,满月的光华倾洒下,为林间渡上朦胧迷幻的光。 有一只纯白的小狐狸在我面前蹦蹦跳跳,等我走过去的时候,它又跑远了。我跟着他深入了树林,可小狐狸越蹦越快,我也跑了起来,当光影交织的一刹那,热闹的市集声在我耳边响起,眼前,浮现出繁荣街道的景象。 场景模模糊糊,朦胧而迷离,似有一层薄雾笼罩着。我随着梦境的指引向前走,金光灿烂之下,巨大的火树银花映入眼中。 有一个纯白的身影,正在那火树银花之下等着我。 “阿离……”梦中的我,轻唤出了他的名字。 而纯白的身影转向了我,向我伸出了手。 我看不清他的容貌,正如我看不清那个模糊的黑影一般。我向他走去,感受到了分外熟悉的亲昵,我向他跑去,伸出了我的手,却握了一个空。 我眨眨眼,点着小灯的病房里,妈妈在沙发上熟睡。而我坐了起来,手在向前伸,想要抓住什么。 伸出的右手手背上,是滚烫的,印出了一个我看不懂的纯白印记,覆盖着我的右手背。 印记的中央,似乎是一朵纯白的火焰,又像是一条纯白的绒尾。 这是什么? 我不该在这里,我要离开,我要去救……他。 他是谁?他是很重要的人,他是陷入危机的重要的人。 我刚把腿伸出被子,就看到妈妈动了动,她没有醒,眉头紧皱着,在做着并不安稳的梦。 我离开的话,妈妈会伤心的,妈妈会崩溃的。我不能就这么离开。 我收回了腿,躺回床上,对着黑色的天花板默默发呆。 又是新的一天到来,顺理成章地从早到晚,检查、用药、等天瞳来送花、傍晚和天瞳去花园散步。 和天瞳单独坐在花园小亭子里的时候,趁着妈妈和苏豪在稍远处聊天,我向天瞳说起了我昨晚见到的黑影与梦里见到的白影。 我有一种感觉,我可以和天瞳说这些,而天瞳,也许能够帮我解开心中的疑惑。 听完我的叙述,天瞳的嘴角牵起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他伸手摸了摸坐着就有大半人高的大狗狗阿郎,低声说道:“快到了……” “什么快到了?”我听见了他的呢喃低语,追问道。 “黑与白在争夺,黑在压制你的记忆,而白想要拯救、唤醒你。”天瞳说出了我听不懂的话,让本就困惑的我更加一头雾水。 “梦该醒了。”天瞳又加了一句,末了似乎是一声自嘲的笑,他面向了我,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看向了我。 我面对着天瞳被纱布缠了大半的脸,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升腾而起。 天瞳在看着我! 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了我的后背。 “阿念……”他轻唤着我的名字,温柔似低语。我“嗯”了一声,回应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尽可能忽略这股令人害怕的异常感。 他笑了笑,继续用着轻喃的语气说道:“这本就是你的名字啊……” 我挠了挠头。 他的笑容释怀,又大声笑了出来,他站了起来,松开了牵着阿朗的狗绳,又拍了拍阿朗的头,阿朗乖巧地走开。 我知道,天瞳有话想跟我说。然而,没有等到天瞳开口,他忽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只听得苏豪一声大喊:“小心!” 天瞳拉着我向后退,几步撤出花园小亭,猝不及防下,我一个踉跄扑倒在天瞳身上,而天瞳瘦小的身材却稳稳的接住了我,从他手臂上传来的力量并不像是他应该有的。 轰炸般的声响响彻整个花园,惊吓了所有正在花园里散步的人。我借着天瞳给的力道稳住了身体,回头一看,亭子已然被烟尘覆盖,灯光在烟尘上折射出迷雾般的色彩。待掀起的浓烟渐渐散去,原本的小亭子已经成为了废墟,而在废墟的中央,以极为霸气放肆的姿势蹲着一个紫色头发、穿着灰色西装的女人。 女人的一头紫发遮掩着她的容貌,随着一声声诡异又疯狂的笑声响起,女人伸手一把将所有的头发全捋到了脑后,露出了胸前敞开的春色,也露出了一张带着狰狞笑容的脸。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