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大小几人见着石阿牛突然闯进来,面色忐忑的请刘全帮他取大名和表字,一时都有些好奇,纷纷看向刘全。 刘全沉吟了一下,看向石阿牛道: “你......石郎君可知取字向来是亲近的师长辈或有一定地位、受尊敬的人来做的?” “某知道,可某已无家人,家乡已毁于战乱。若君侯在此,某自当请他赐予名字......如今长史便是某尊敬的有地位的人......” “......我若为你取了名字,就是默认我为你师长......你是否还要我为你取字?” 刘全再作沉吟后,认真看着石阿牛,似乎看进石阿牛的内心深处。石阿牛感觉自己那份小心思已被刘全看穿,能让易镇南取名字当然是最好,可镇南侯不在啊!这刘全深不可测的,几乎就是他所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了,前些天他随时都感受到刘全带给他若有若无的危险,他也知道刘全对他有堤防,让刘全给取字也能拉进些关系,反正以后都要在侯府生存,能与刘全亲近的也是好的。再者,他真不认识什么有学识的人...... 面对着刘全的目光,石阿牛诚恳地点着头道: “请长史赐名字!” 刘全盯着石阿牛轻笑了一下,觉得这石阿牛还是有点小心思的。不过倒是也不错。 “还不错。”刘全点头道,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不错。 “据我所知,你开蒙后也在学堂待过两年,未曾结业就退学谋求生计,之后战乱中从了军伍,离了军伍后,浪迹四方,磨练出一身横练的功夫,十年江湖生涯,倒也未曾失了本性,也算不负君侯的期望......” 话语间把石阿牛的根底说了个清楚,满意的看着石阿牛的脸色,刘全继续道: “你乳名阿牛,想来家中父母希望你坚毅仁忍而有力,学识虽不多,一身横练功夫倒是成就不凡。横练肉身善守,加之你本性诚厚。我给你取名毅,表字守诚,你觉得如何?” 说话间,刘全起身在一旁的书案上写下“毅”、“守诚”,示意石阿牛。 石阿牛盯着纸张上的三个字,有些激动,行走江湖多少年了,每每报出姓名,总会收到他人奇异的目光,往往还要展示实力,才会赢得尊重,他不是没想过自己重新取个名字,只是本身没什么学识,又惦念着寻个有名望的、亲厚的长者赐名赐字。历练多了后,内心认可的却只剩恩公镇南侯,只是心中多少想着有一番成就能耐后再去拜访恩公,谁知自觉实力不凡了、也到了难以继续精进的时候,来了京城,恩公不在不说,还阴差阳错的卷入敌对的局面里去...... 如今也算是差强人意了,虽内心复杂,石阿牛还是认真躬身行礼道: “石毅石守诚多谢长史赐名字。” 旁观的几人纷纷祝贺石阿牛——是了,是石毅石守诚。石毅也将刘全书写名字的纸张小心收起。 倒是易三郎观摩了一番取名与字的规则套路,祝贺完石毅后,回望莫六道: “对了,六叔,你的表字是什么?我好像没听过啊。” 莫六闻言看了北方一眼,轻声道: “我出身青藤谷,青藤谷虽也是大夏传承,但不隶属于诸夏任何一国,谷中人不求世俗出身,少有取字的。” 易三郎心道:不服国家管教的宗门之流? 有心再问问,却觉得六叔看北方那一眼好像有些复杂、怀念的心绪,就按下心思。 转了转头,被石阿牛——嗯,石毅这一打岔,差点忘了荆无病的事,易三郎再问起刘全为什么说荆无病只是暂时保护自己。 刘全捋了捋胡须道: “无病本有军职,是军方在册的候备武官。学院武略科结业的优秀学子,官方会授予告身,特别优秀的会直接授予低级候备武职,必要时直接征召入伍。他如今已成宗师,还入了宫中的视线,想来很快会被征召,按惯例一两个月内就会入伍就职。所以他只能短暂与你相处。” 易三郎暗道可惜,据说宗师境无敌的武炼宗师啊!还以为这个兄长能长期保护自己,让自己成长的安全系数更高一些。 一旁石毅看着易三郎道: “小郎君且放宽心,某既入府中,受责护卫你,就绝不让郎君有任何危险,除非某身故亡。况且,在京城中也没什么人能破我的横练功体!” 这个石毅石守诚还真是不错,起码还是有些眼力见的,会抓时机...... 嗯?易三郎看着石毅,又瞅瞅刘全,再回头瞄了一眼身后的莫六,最后在认真看回石毅。 石毅随着易三郎的目光移动,愣了一下,突然脸色涨红。说是没什么人能破他横练功体,这眼前就有两个呢!石毅突然对自身实力产生了怀疑,可为什么十年江湖生涯里,就真的没什么人能破开自己的横练肉身呢?难不成这明京城真就藏龙卧虎、强者如云? 但其实,京城气运压制强者武力,除了天子、宰相和大明府尹因位格受气运所衷,不被压制,其余真就没什么人能破开横练宗师的防御,莫六也只是在府中的练武场上有阵法屏蔽了气运压制,才敢说生死相争会占优势。易三郎一个小白不明白,石毅却是几次被打压有些失了自信,偏偏刘全与莫六都不纠正。 恰在这时,有府中的管事前来向刘全汇报事务,易三郎、青禾、莫六三人就告辞离开了正堂,不在打扰刘全处理事务。石毅也被刘全寻了个侯府的管事领着去办理受爵和更换户引的事。 ...... 三日后,清晨,睡眼惺忪的易三郎换了身板正的直裰锦衣,头上包了块方巾,爬上了两匹马的马车中,顺手从衣襟的腰间摸出二哥送的表看了看时间。 “卯时上二刻(早上六点半),太早了!六叔,兄长,我再睡会儿,到了地方再叫醒我......” 马车行走平稳,并不显晃荡,车厢中柔和的灯光也并不刺眼,本来没睡够犯困的孩童闭上眼睛趴在软塌上想补个回笼觉,却突然怎么也睡不着了。趴了一阵,还是直起了身,打了个哈欠,再伸个懒腰,伸手就要去抹掉随着哈欠泛出的泪花,却被莫六拦住手,莫六从一旁早准备好的书箱中掏出一块手帕,本想帮孩童擦拭眼角,犹豫了一瞬,将手帕递给三郎自己擦。 一旁的荆长眼睛看着小弟,沉默了一下,有些干涩的轻声道: “安之,怎的不睡了?” “想睡来着,睡不着了。我要去上学了啊!” 我这是要去幼儿园了吧!易三郎心中吐槽了一声。这感觉实在太新奇了,这算起来都三十好几了又第二遭上幼儿园...... 荆长又沉默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讲。 “......只是蒙学,去学堂才好说是上学......” 是啊,蒙学后要入学堂,学堂之后还要进学书院,书院后边还有学宫......学宫就算了吧,那怕是相当于研究生或者博士的事了,当下最重要的是先识字,别做个睁眼瞎......易三郎有些涩然。 易三郎转头看着荆长,荆长突然对上这幼弟清澈的眼睛,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幼弟听了自己的否认蒙学是上学的话,突然不快乐了。可他平时就不善言辞,这会就尴尬了。 “兄长,你蒙学用多久?” “我,入府前在蒙孰学了两年,入府后又在蒙孰学了一年。” “嗯,我听说二哥也是蒙学三年,青禾今年秋蒙学结业,也是三年,这样说来,大家都差不多要三年蒙学,太久了啊!我努努力,尽量一年就完成蒙学......” 我一个成年人,上个识字课认个千把个字,学点简单的算术,背诵下一些基本常识,记住点基本礼仪......或许都不用一年。易三郎自得不已。 “一......一年,太快了,安之不用这般辛苦......万事有我......我们!” 荆长有些急切道。 莫六有些奇怪的看着易三郎。 “辛苦?应该不会!我是想啊,早点进学堂,就能早点学武功了。” 易三郎突然憧憬起来。 “安之不用如此......我去辞了候备军职,在你身边保护你!” 荆长皱着眉头,严肃道。 嗯?! 易三郎诧异看向荆无病,心中感动,但是笑了笑道: “兄长不用如此,我想学武功是因为我喜欢武学。且我就在京城中,还有六叔和石大护卫,谁能伤害我?” 荆长皱眉,嘴唇动了动,没出声,沉默了一下,才道: “你说过要请我喝酒的......” 所以,你请我喝酒,我保护你。 这个兄长有些敏感啊!毕竟孤儿,不对,是弃儿出身! 易三郎觉得这个兄长心思有些执拗,但是身为一个六岁的小孩子,总不好说请你喝酒、你保护我的话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喝酒?喝什么酒?” “......噢!那天说的那个啊,可是我还太小了,不能喝酒啊!” “我护着你长大,到你能喝酒那天!” 荆长话语如金石! 易三郎是真的感动,却也觉得自个儿兄长是真的莽,也是真的单纯,微微想了想道: “可是,你去从了军,等我长大的时候,你就当了将军、当了大官,就更能保护咱家了,到时候我们兄弟一起喝酒。” ...... 莫六抿了抿嘴唇,惊讶看着三郎,这小孩的表现有些出乎意料啊! 荆长沉默着低下头,良久才抬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