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 这是苏九霖没想过的。 苏九霖站起了身,思考着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说道:“对不起黄道长,我不能做你的徒弟。” “可以做俗家弟子的,你三师伯就是俗家弟子,亦或是拜我二师兄或者大师兄为师都行,大师兄是观主,二师兄掌管…”黄牧不死心,还在继续说着。 黄牧还没说完,苏九霖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我有不能说的原因不能拜你们为师。两位道长的救命之恩,晚辈无以为报!”说着,苏九霖就要开始磕头。 苏九霖知道是道长几人救了他还给他吃穿住,而他不仅没钱补偿还不肯做他们的徒弟,他觉得亏欠上清观,但他现在又拿不出什么来回报,此刻正自责无比。 黄牧两人不明所以,马上上前把苏九霖拉了起来,再看苏九霖却是双眼已有泪花闪动。 “不打紧,不打紧,不拜师不打紧的啊…别哭…” 古常率先反应了过来,说道:“我四师弟呢,也并不是一定要你拜我们为师,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是吧,师弟?” “对,我就随口一说。”黄牧也知道自己刚才太着急了。 见苏九霖还是没说话,古常接着说道:“等找到你南叔了,你可别忘了把你在上清观的吃住补上啊!” “谢谢两位道长。”苏九霖用衣袖使劲擦了擦眼泪,“一定会补上的!” 随后,古常便回去安排弟子去石羊镇找苏鸣南去了,黄牧则留在房内跟苏九霖讲起了上清观的历史。 什么道家始祖老子啊,青城山创教祖师张道陵啊,被誉为万经之王的《道德经》啊,还有变化莫测的“六合玄鉴掌”等等,全都讲给了苏九霖听。 并着重提了好几次他们的至高武学“大象无形”。不过他也告诉了苏九霖此功法没有口诀招式,是从《道德经》中参悟出来的。创教一千三百多年来,仅十七人悟出过。特别是近三百年来,只有黄牧的师傅巫崇子悟出来过。 苏九霖则是听得很是认真,从小没有什么可玩的苏九霖,就喜欢听他爷爷和二爷讲故事。两位老人过世后,他南叔还会经常在外面听些说书回来说给他听。 黄牧其实还没死心,巫崇子夸他资质好,可这少年却是“先天罡气”,他认为比他的资质还好些,他可不打算就这么给放弃了。跟苏九霖说这些,也是希望他能产生兴趣,在离开前改变主意。 做完功课的金佑和楚诗凡回来,看见苏九霖醒了非常高兴,就想拉着他到处玩。毕竟黄牧这一门就两师兄弟,平时无聊得很。 黄牧则是以苏九霖的伤势为由,只准两个徒弟明天带苏九霖去玩。而且只准在前山的上清观范围游玩。 末了还不忘训斥一番:“一天天的做功课、练武不认真,就只知道玩!赶紧练武!”俨然一副一代宗师的样子。 闻言,金佑都翻起了白眼。 看着两人在院中练武,一招一式都是虎虎生风,苏九霖倒也看得入迷。 而其实这些也是黄牧的算计,他让两个徒弟明天做早课时就把苏九霖带去,就是想让苏九霖感受一下道家文化与思想,让他尽可能对这种文化产生好感从而留下来。 而且早课的内容虽然是他们的传教基础思想,却也是上清观武功入门的基本法门,黄牧也希望这个能勾起苏九霖的一点兴趣。 黄牧想着,先不管苏九霖体内的先天罡气是中毒前还是中毒后有的,毕竟是有了,既然有如此资质、悟性能滋生出先天罡气,那没准他看了道经会有更进一步的领悟。 晚上,古常又来了。派去石羊镇的弟子回报在那找了很久都没发现苏九霖他南叔。 “放心,你南叔肯定是躲起来了。”楚诗凡本就是个乐天派,看不得别人愁眉苦脸。 “你想啊,他又不认识我那些师兄弟,突然见这些人在找他,还不以为是仇人然后躲起来啊。” 一番话说下来,苏九霖听着也觉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终于答应安心留下来养好伤再去找他南叔。 第二天吃完早饭,苏九霖帮着黄牧两个徒弟收拾完后,就随两人去了青城山前山的上清观。 黄牧则是又去了杂物房。 今天做早课的还是李朝阳,早课是《清静经》。 来之前金佑也是说了《清静经》和《道德经》不仅是他们的内功心法基础,也是他们的传教思想,是可以让香客一起打坐观摩和聆听的。还说了《道德经》是他们的传教主旨。 楚诗凡另外还特意强调了很多遍,他们早课是在三清大殿做的,他们做早课时,苏九霖不能出声打扰。到了三清大殿后苏九霖便在后面找了个蒲团坐着。 古常和李朝阳不像黄牧只收了两个徒弟,他们的徒弟要多些,但也没多多少。上清观现在在外界的名声的确很小,出了青城山地界,不一定有人知道青城山有个上清观。 现在做早课的弟子一共也才三十多人,大部分是从小收养的孤儿,还有部分是家里养不活了送上山的。 还没进三清大殿,苏九霖就被神台上三尊神像吸引了,现在坐下后才发现,左右两侧还各有六尊神像,甚是好奇。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早课已经开始了,第一次听早课的苏九霖,一开始就被吸引住了。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这是什么?这就是昨天黄牧道长说的‘道’,万物本源吗?无极生有极,从无到有…”苏九霖已有些吃惊。 苏鹤海教的是读书习字,教的是“仁、义、礼、智、信”,属于儒家学派,而苏九霖现在所听闻的,是他这十多年来想都未曾想过的一种想法! “竟然还能有这种思想?!”苏九霖越听越震惊。 “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 做完早课时,苏九霖都还在想道家所指的“道”是什么。直至楚诗凡来叫他,他才反应过来早课做完了已经。 而今天上清观的打扫和日常事宜轮到金佑和其它弟子做,苏九霖便只有跟着楚诗凡一人去游玩了。 虽说同为十二岁的苏九霖心智比起楚诗凡来成熟不少,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只有十二岁。进上清观后,全都是些他没见到过的,好奇的不得了,早就想问了。现在正缠着楚诗凡问三清大殿这些神像一个个都是谁。 “呐,这两边的就叫十二金仙,是元始天尊座下十二弟子。有什么太乙真人啊,普贤真人啊……”楚诗凡指了指左边和右边的十二个神像,然后指着正中接着说,“这三个呢,就分别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了,三清大殿的三清就是指他们了。” “呐,另外再告诉你啊,有句俗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佛教说的三宝呢,是指佛、法、僧,而我们道教呢,三宝殿就是说的这三清殿了。”楚诗凡又开始说起故事来,当然,这也是其他师兄告诉他的。 苏九霖听的异常认真,简直跟听说书一样,他听说书时也很认真。 楚诗凡说完三清大殿,就带着苏九霖来到了旁边一处殿宇,指着两个雕像问道:“这是文武殿,你知道这两个神像是谁吗?” 苏九霖哪知道,直摇头。 “呐,这个有胡子的,是武圣,关羽。”楚诗凡指着其中一个神像说道。 “然后这边这个,拿本书的,是文胜,孔子。” “孔子?”听闻是孔子,苏九霖来了精神,马上走到跟前,仔细端详起来。 “别看了,孔子跟我们道家始祖老子是一个年代的,离我们一千多年了,你还认识不成?”楚诗凡不明苏九霖为何会对孔子如此感兴趣。 苏九霖却是因为其爷爷乃儒生,硬要把苏九霖分类的话,苏鹤海教了他几年,他多少也算半个儒生了。见到孔圣人,当然不免有些激动。 “唉,不对啊!”苏九霖突然想到个问题,转头看向楚诗凡,“道观为什么会供奉儒家始祖孔子啊?不是文庙才供奉孔子的吗?” “这个问题嘛,”见苏九霖问自己,楚诗凡也是从容的回答道,“师傅说,我们道家始祖老子任周朝守藏室之史时,孔子曾入周向老子问礼,过后两位圣人都说‘儒与道原不分矣’,张道陵祖师传教之时便雕塑了孔子像。” “儒与道原不分矣”? 苏九霖十分不解,明明完全不同的两种思想,为什么两位圣人会说出“儒与道原不分矣”的话来。 楚诗凡继续带着苏九霖在上清观到处逛着,再往前,就是道德经堂了。 “楚兄,我能去道德经堂看看《道德经》吗?”苏九霖看到前面的道德经堂,知道里面有《道德经》,突然很想去看看这本书究竟如何。 “当然可以啊,道德经堂是对外开放的,而《道德经》呢就刻在墙上,供香客研习悟道。”楚诗凡带着苏九霖往前走着。 “另外我也先提醒你一下,《道德经》是我们传教的基础,也就那么回事,还没其它地方好玩。我一开始也好奇,看了几天后也就看的烦了…” 可苏九霖却觉得应该没那么简单,不然黄牧何以会说《道德经》被称为万经之王。 两人推开房门,却见李朝阳正坐于大堂蒲团之上打坐,而三面楠木墙上,则是刻满了经文。 “二师伯。”楚诗凡见李朝阳坐于殿中打坐,急忙行了一礼。 “嗯。”李朝阳并没有回头,还是闭着眼睛在打坐。 “苏兄弟,我们等会儿再来…”楚诗凡小声跟苏九霖说着,就欲拉他出去。这个二师伯可比他师傅严厉多了,比观主都凶,没有哪个弟子不怕的。 苏九霖看着经文,却是完全没听见楚诗凡的话,早已经走了进去。然后有样学样的盘腿坐在了李朝阳后面的蒲团上,看起了墙上的经文。 楚诗凡看见苏九霖坐了过去,也急忙上前坐于苏九霖身旁,生怕苏九霖不小心惹李朝阳不高兴。 而苏九霖,则是似着了魔般看着墙上所刻经文发起了呆。 “不上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不乱。是以圣人之治也,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恒使民无知、无欲也。使夫知不敢、弗为而已,则无不治矣……” “这就是治国生息之道么…”苏九霖看着经文,喃喃自语。 这可把楚诗凡吓得不轻,心想:“你看经就看经,说什么话啊。”可他又不敢出言打断苏九霖。 “儒与道原不分矣…就是说的两者其最终思想结果吗…”苏九霖还沉浸在其中,还在慢慢观摩墙上的经文。 但是,后面的经文,他却是越来越不能理解了。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正当苏九霖一脸不解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一段让他经脉不由抖动的一段经文: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 “域中四大,道、天、地、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大象却无形!”苏九霖正想着,其血脉却突然翻涌起来,身体已有点润红之色。 坐在前面的李朝阳缓缓睁开了双眼,然后又闭了起来。 再看苏九霖,却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而坐在其旁边的楚诗凡却是什么都没发现。 “我刚才怎么了?”苏九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似乎不太寻常。 就在这般迷离中,苏九霖看了整整一上午的经文,直至要吃午饭了,金佑到处找,才在此处找到他们俩。 金佑向李朝阳行了一礼,然后小声跟苏九霖两人说午饭时间了,要回去做午饭了。说完就要拉着苏九霖走。 “张道长,午饭时间到了。”苏九霖却是好心的跟李朝阳这么说了一句,可把金佑与楚诗凡吓坏了,头都不敢抬。打坐的时候可是最忌被别人打扰的。 “好。”李朝阳还是闭着眼,没回头。 回去的路上,楚诗凡不停在抱怨,让苏九霖来陪着玩的,他却搁那打一上午的坐,其它什么地方都没去成。苏九霖则是频频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