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前,江湖之上尚无正魔之分,吕白御英姿天纵,寻得重桓山宝地,开宗立派,自创夕霞神功,作为内功根基法门所在,另创开山五绝,凭之纵横天下,因其诛邪斩恶果决无比,故而被推举为天下武道领袖,御玄宗由此成为武林第一大宗门。 而当时吕白御师门之中,另有一人,性子飞扬灵动,亦是不世出之大才,多年来与吕白御并驾齐驱,只不过两人后来际遇不同,人生轨迹亦是大相径庭,一个成了正道统领,而另一人则创出魔道经典《无厌诀》,成了群魔之首。 若按常理,以此人这般资质修为,本当应与吕白御一同名垂史册,然而此人却好似有意隐没自己的姓名履历一般,刻意隐藏着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故而时过境迁,江湖之中,居然再无人得知此人名号经历,只知道魔道之中,存有一绝世宝典《无厌诀》。 此人武功路数与吕白御所修甚为不同,两人自幼相伴,交情亦是极好,即便后来两人于武道体悟之中现了分歧,也未曾生过龃龉,然而真正使得两人分道扬镳的,却是二人看待人心的方式。 吕白御和那挚友学成出世以来,眼见天下乱世纷争,人心离乱,诸邪并起,浑似炼狱魔都,便想着天下正魔当有区分,正者自可扶正乾坤清气,而魔者自然便需剿灭铲除。然而此刻他身边那位挚友却生出不同想法,认为如今天下大乱,自然人心背驰,故而此刻持剑斩邪并无不可。然而乱世终究会过去,天下有朝一日必定重归太平,介时若是世间还存有正魔隔阂之念,不免再生刀兵,至少为后世存下了动荡的种子,天下或将永无宁日。 而当初吕白御为人刚正淳朴,只道是在今世斩尽邪祟,日后天下再无邪魔之辈,即便人心有正魔之分,可天下无魔,却又如何动荡? 那挚友听罢只是摇头,这正魔之分的执念一旦存下,便是万世不可改之定局,后世之人只怕愈演愈烈,再难收手,若是有人执念成阵,闭锁内心,执掌天下正魔予夺之权,则更是伤损难以计量。 可这究竟是百年前的往事,后来事由如何发展,后人再难得知。 但如今看来,却是御玄宗祖师吕白御终占了上风,天下正魔分定,而那曾经挚友,也站到了对立一方,成为魔道至尊,只不过对这二人后来经历,便再语焉不详,即便是御玄宗之中史册,皆少有提及,好似这二人有如传说,在江湖之上惊才乍现,后来便人间蒸发。 然而这些故事,自然是此刻墨止从未听过,也无暇去想的东西,如今他身陷死地,细细观摩着眼前穹顶上诸般文字,却见那无厌诀总纲所书写的,居然并非什么导人向恶的邪功魔法,反而教导的却是些炼精养气的法门所在,墨止心中栗六,暗暗说道:“我所听旁人说的,这无厌诀乃是天底下最邪门的功夫,意在速成,功成之后嗜血狂恶,可这总纲也未见如何凶恶了。” 他修为日短,略略思索,便想到:“莫非这功夫初初看时并不觉凶恶,但练着练着便成了盖世邪法?” 当下看着眼前这穹顶文字,心中不禁生出许多戒惧之意,但他借着火折朝上望去,却见那位魔道前辈所书最后几句便是“玉碎石落,天枢飘影”。 他此刻身陷死地,必得抓住一切求生之路,他凝神看过去,却见那文字一旁,镌刻着的竟是北斗七星的符文字样,若是寻常与他年纪相仿的门内弟子,此刻只怕并不识得,而此刻墨止却是一看即知,原来他曾学过沈沐川所传授之步法“斗转归尘”,这般步法便是沈沐川自北斗七星之中体悟而出。 玉碎石落,天枢飘影。莫非便是要自己在“天枢”位上下功夫? 墨止心中一阵浮沉,他拾起地上一枚石子,瞄准那北斗七星图上天枢星位,径直甩了出去,如今他摘星手功夫虽不臻化境,但辩位击打的功夫却已经极强,只见那石子去势刁钻,不偏不倚地便正巧打在星位之上。 然而不过石子击中,发出一声脆响,却也不过颓然落地,并无丝毫异变,墨止长叹一声,但此刻他只能心中劝慰自己,说道:“莫非是劲道不足,反使得机关无法开启?” 当即指尖运上夕霞神功法门,弹指而出,这一回石子带着破空之声打了上去,于那星位相碰,这一次力道劲急,石子登时碎裂,却见那星图受力,居然缓缓地朝外移了半寸,随即四周隆隆声音再起,却见石壁唯一一处没有壁画之处居然缓缓抬起,竟是一道石门。 墨止一阵狂喜涌上心间,如今对他而言,只要别再继续留在这漆黑山洞之中,便是最大幸事,连忙几步跑了过去,可那隆隆声响却是片刻停止,那石门也是抬升不过尺许,便悬停半空,不再移动半分。 “这是为何?莫非真要置我于死地!”墨止不禁大声呼喊,眼前生路乍现,却又无法穿行,霎时间心中的失望、恼怒、恐惧,在此刻几乎将墨止的理智皆冲击得崩溃,他趴下身子,试图从那石门下攀爬而出,可那石门距地不高,似是被人精确丈量过一般,即便趴着也绝难通过,墨止屡试不行,也就泄气而归,躺在地面,无可奈何。 他此刻疲惫已极,更兼此刻心灰意懒,心中只念着让自己最好是梦中死去,千万莫要最后做个饿死鬼、渴死鬼才好,不多时也不知是昏厥,还是沉沉睡去,径自失了意识。 这一下竟是全然无梦,再睁眼时,却感觉四周一阵湿润清凉,居然听到潺潺水声,墨止爬起身子,此刻火折早已熄灭,不得已只得摸黑寻觅,四下里行走十几步,脚下一湿,居然踩踏到了水中,他低头仔细看去,原来这石室边缘一带,竟是有个低洼凹槽,此刻从那石门缝隙中,汩汩流出清水来。 墨止早已口渴万分,此刻也顾不得细想,伏在地上便是大口狂饮,此刻清水入口已是无比甘甜,墨止只觉得一股清凉舒爽的水气自喉咙一直扩散到了全身,霎时间无比舒适,方才焦躁之心,亦由此缓解许多,他心神甫定,便再度琢磨起求生之道。 原来此地乃是当年立派祖师吕白御与那挚友共同建立的地道,毕竟当年二人携手诛邪,惹下许多仇家,当时御玄宗势力又小,二人生怕有朝一日邪辈入侵,难以抵挡,便设下这密室及诸般机阔。那玉碎隔世石便是二人玉碎于此的诚心之证,然而以这二人心思机敏,岂会建造一个自囚待死的牢笼?故而早留有后手,在穹顶之上再设机关,使得石门开启,引山间清泉,可得而痛饮。 然而仅得水源,不过保证三日不死,墨止一念及此,不免又生急躁,此刻他目不能视,只能先行锻炼自己适应眼前黑暗,可好在如今有水可喝,便不至于浑身乏力,他只不过待了半个时辰左右的功夫,便已然看清眼前周遭,再待半个时辰,便可远观细瞧,犹如平日一般。 可当下却是别无他法逃生,只得细细观瞧穹顶文字作为唯一线索,墨止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字迹,此刻哪里还有丝毫心思去欣赏夸赞,一门心思便是想要在其中寻出些端倪所在。 “何分正魔,并肩而行......”墨止见那头八个字,心中默默念叨,这八个字原是他极其赞同的,可此刻在他心中默默转了几圈,忽然一个念头浮动而出。 “正魔两道并肩而行,这位前辈所想的,便是正魔两道不必再有隔阂之念,可共生共存,我方才只用了夕霞神功的法门,故而只能催动一半机关,剩下一半石门开启,莫非还需运上无厌诀的内力,方可打开不成?” 想到此处,再看看头顶文字,墨止便觉得只能是这般可行,不禁心中大大自豪,再看看眼前镌刻所载,总纲也并不甚长,心中更是大喜过望,连忙盘膝而坐,细细看着眼前功法。 初时观看,他心中尚存警戒,生怕自己受了蛊惑,练成一身邪功,变得和那黑衣人一般需要采集人血练功,可阅读片刻之后,却见这功法全然不曾提及什么以血练功,墨止不禁心中打鼓,莫非那黑衣人练错了?可若是练错,怎生出这般强的功力? 只见那无厌诀总纲所载的运起法门,与夕霞神功及自闲心诀尽皆不同,夕霞神功所运功法,乃是自涌泉而起,直走诸身经络穴脉,最终汇聚天灵,而这无厌诀却是教人血脉汇聚天灵,再点滴散入全身,墨止越看越觉得好笑,细细思索两大功法,居然像是两个孩子吵架斗气一般:你要我往东,我就偏偏往西,你待怎地? 然而便是这百年前的一对冤家,居然便是这般斗着气,便创出正魔两道根基,留下各自稀世神功,如此究竟天人的资质修为,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 如今越是阅读,墨止却越是感觉二者正极而反,反极而正,似是全不相同,实则殊途同归,他读到关键处,体内内劲居然不催而自动,随着眼前阅读而自动游走天灵百脉,墨止忽然感觉一阵脸红发烫,竟是此刻血脉汇聚天灵一处,浑身一阵燥热难耐,如入蒸笼,似堕炼狱。 直至他感觉炽热难忍之时,忽然一阵清凉灵明之感恰逢其会地萦绕而至,正是夕霞神功的内劲,随即按照穹顶所载,点滴内劲行血脉骨脉一同下垂浑身。 此刻墨止体内,一股气力由下而上,另一股气力由上而下,在丹田一处,体内三大功法此刻融化一处,这般感受乃是墨止从来不曾体会过的奇异感受,说不上舒适,也说不上难过,只觉得体内忽而清凉,忽而燥热,忽而似是生风一般。 猛然间,丹田气海之中爆发出一阵针刺般的痛感,这一下疼痛犹如平地惊雷一般全无预兆,又来得凶猛,墨止甚至来不及呼喊一声,便被痛得昏倒在地,若是此刻再有旁人在身边,看他面色这般惨白,当大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