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落,秋草长,霜风呜呜着掠过山林,五月时岁转瞬而逝。 天际一抹隐隐约约的彩光透过白云洒下,层层叠叠的厚云犹如七彩琉璃,熠熠生辉。 地上,浓郁到凝聚成液的灵气猛然一滞,下一瞬,浩大的长风从山洞内倾泻而出。 “轰——” 纯净灵液崩溃,被冲散化作无形灵气,四散涌向四周,掀起一阵飓风,树声簌簌,飞沙走石,人高的野草尽压弯了腰,满山绿浪翻涌。 张筝双眼突睁,清明纯粹,荡着一丝笑意。 气势卓然不凡,周身灵光莹莹,显然已经凝成金丹,正式升入金丹期。 张筝内视体内,丹田中碧玉仍在,但其中青白之色相融愈多,彼此纠缠不分。 而在碧玉之中,深处根植着一颗铜铃大的青白珠子,若非细看,根本分不出其与碧玉的边际。 正常修士所凝金丹应是悬于丹田之中,通体金光灿灿,绚丽如灼日,品质越高则金光越纯粹。 感受着体内蓬勃充沛的灵力,远超筑基期百倍不止,张筝握了握拳头,不自主地弯起嘴角。 她体内的“金丹”与正常金丹相差太远,她也不能看出自己所凝金丹究竟品质如何。 会引来祥瑞之象吗? 谁不想成就完美金丹呢,张筝压下心中好奇与期待,踏步走出洞府。 刚踏出洞府,便叫映入眼帘的凄惨景象吓了一跳。 粗壮高大的野草七倒八歪,方圆几里的大树几乎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各色黄绿树叶堆了满地。 张筝瞠目结舌,这是经历了什么天打雷劈的浩劫,落得这般萧萧凋景。 莫非是她凝丹导致的? 张筝眉心微蹙,仰头一看,顶上一片浅色祥云晃晃悠悠,隐约透着七彩虹光。 喜意还未曾生起,眉头先皱成了一条线,视线凝在突生异象的祥云之上。 祥云弥漫的七彩之色竟渐渐褪色,层云之后突生灰暗阴霾,暗色迅速加深,白云瞬息成了黑墨般的漆色。 兀地,几道凛厉紫光穿云破空,如一群紫色蛟龙甩尾腾飞,游走穿行于厚重墨云之中。 满眼疑问化作惊骇。 骇人威压倾泻而下,压得张筝怔怔地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脑子一片混沌,唯有两字无限放大、盘旋,似巨石压顶。 天雷! 天雷不是元婴才会引来的天劫吗! 漫天黑压压的劫云和紫雷蛟龙可不会给她时间寻出答案。 “轰隆……” 惊天动地的雷声沉闷,阵阵轰隆,咆哮滔天,紫龙甩尾冲下,化作一道乌紫雷电,粗比水桶,气势逼人。 张筝大惊,急忙御起水罩抵抗,紫雷已至身前,波光粼粼的水罩在天雷面前无异于螳臂挡车,瞬息崩碎。 耀眼的紫光在眼前炸开,张筝第一反应是她要被亮瞎眼了,第二反应便是直击灵魂的疼痛。 “啊——” 水桶粗的天雷将张筝整个人笼罩,痛得耳中尽是嗡鸣,却还能听见肉体中雷电肆意穿行的噼里啪啦声。 那是人肉被生生烤焦的声音!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次深入骨髓的疼,张筝在被疼痛折磨得面目全非之余,居然还能走神想点其他的。 她怎么没闻到自己身上的烤肉味,不会鼻子被劈失灵了吧。 第一道雷劫散去,张筝忍着痛低头一看,俨然成了一块黑炭,身上还在冒烟,寥寥白烟。 第二道紫雷落下,气势是第一道雷劫的两倍有余,紫龙中夹杂的乌色变得浅淡。 张筝痛得眼前发黑,几乎快感受不到肉体的存在,再扛不住“扑通”跪倒在地。 带着毁天灭地之势的紫雷在体内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焦黑一片,就连丹田碧玉亦开始发生微弱的颤抖。 意识仿佛要被疼痛扯到黑暗的混沌中去,张筝痛得咬牙切齿,本就焦黑的皮肉被撕扯开来,里面亦是焦黑,隐约可看见有鲜红的血肉。 凝神操纵九窍生机之漩疯狂运转,乳白混杂着青绿的气息游走全身,所过之处焦黑剥脱,血肉恢复正常,焕骨重生。 这一过程无疑是痛苦难耐的。 雷电前脚烤焦,生机之气后脚便将焦烂的皮肉剥脱,重新生出新鲜皮肉。 前者剧痛,后者又痛又痒。 无论痛还是痒都是一种难忍的折磨,更何况两者挤在一起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简直是极致的折磨。 张筝忍得几乎快发疯,牙齿咬碎,指背弓起,指腹深深扣入地面,粗粝的沙石磨破新生皮肤,被染成鲜红。 雷云笼罩着半个西十二峰,在渡劫地外,空中、地上零零落落围了不少人,有长老,有弟子。 众人的目光皆聚在西十二峰山头那道跪倒的身影之上,紫光刺目逼人,引得议论纷纷。 一炼气期弟子躲在自家师兄身后,激动又害怕地探出半个脑袋来,惊呼道:“天啊!这是元婴雷劫吗!” 有人斜眼瞥了他一眼,嘁声嘲讽:“元婴雷劫那可是四尺天雷,这不过是三尺天雷。” “三尺天雷?” 炼气期小弟子扯了扯自家师兄的袖子,歪头疑惑道:“那三尺天雷是什么时候才渡的劫呢?” 被扯动衣袖的修士正目不转睛盯着被天雷包裹的张筝,闻言敷衍地回道:“三尺天雷又称问心雷,自然是问心的时候渡的了。” 小弟子挠了挠脑袋,瘪嘴小声嘀咕,“问心雷又是什么?” 无人注意她的问题,只专注地盯着渡劫地,神情莫名,有震惊害怕,有不解疑惑,亦有鄙夷憎恶。 “轰隆隆……” 第三道天雷化作矫健粗壮的雷龙劈下,紫光纯粹暴涨,一点乌色皆不见。 张筝双眼瞪大到极致,如窒息般大张着嘴,呼痛声被噎在喉咙,怎么也喊不出。 若说前两击是肉体痛得仿佛神魂也疼痛,那么最后这一道天雷便是纯粹的神魂痛。 她不知是身体已经麻木还是作何,她只觉得神魂几乎被撕裂成碎片,平生所经之事尽数浮现闪过,犹如死前的走马观花,甚至是她从未有过记忆的婴幼儿时期。 破破烂烂的脏衣裳包着尚在襁褓的女婴,老人脸上的褶子深似黄土地里的道道沟壑; 讨饭的碗破了一个角,被三两追逐玩闹的小孩一脚踢飞,砸在地上彻底打碎,碎片割破了手; 爬过石中缝隙,一池清泉、一丛朱果,师父悠哉悠哉地坐在石上,晃着腿,“既要修仙,便得悟道”; 漳水州一镇百姓,顷刻沦为阵中血雾,无声无息,老妇人冰凉绝望的泪水砸碎风中; 小院里败花重生,钻出一枝嫩芽; …… 画面倏然凝滞,残破小庙在泼天风雨中摇摇欲坠,雷电肆虐、狂风哭嚎,两块温热铜板和脏硬馒头同时落地,碰出一声清鸣。 “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