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很快成了火海。 谁也想不到,几十团大“火球”扔下去,竟然演化成焚烧天地的架势。 严少光瞪大了眼,目中罕见地露出一丝震惊。 道袍男子则伸长了脖子,面色阴晴不定。 颜亶之本想号令未动之师上前扑火,但转眼间,他就发现了隐秘,大声呼喝着,叱令所有人后退! 青衣少女的感受是很复杂的,严少光吃瘪,她是高兴的,徐胜暂时脱险,她也松了口气;但是,八万多大昭军士被焚烧,八万多条鲜活的生命在消逝。 她,心痛,乃至不敢直视。 “严少光,你要为此事负全啧。”颜亶之红着眼,舞着拳头就要冲上前。若非有道袍男子的阻拦,严少光的小脸儿上,一定少不了重重一击。 诚然,颜亶之不是好人。他贪财、好色、奸猾、势利,惯于趋炎附势、左右逢源;但,他也有自己的坚守,有自己所认定的正义。 对于君主,他是忠诚的;对于百姓,他是满怀同情的;对于权臣,他虽表面逢迎,内心却嗤之以鼻;而对于与他朝夕相处的兵士们,毫无疑问,他是爱护的。 最起码,他不会让士兵送死,不会为了自己的“功劳”,而让数万人参与一场毫无道理、根本不用打的战役。 严少光不说话,他直盯着火海,双目欲裂。 守城掷火,是常见招数,可哪有火能如现在一般,竟扑不灭,直往人身上缠。 严少光虽倨傲,却是绝顶聪明的人,二十岁有如此成就,岂能是凡俗?他也看出了,那火,不同寻常! 火在草木间,为凡火;可是,一旦触及到人体,顷刻大变,成鬼魅、如幽灵,不将人吞噬个干净,决不罢休! 一开始,只是寥寥数十人被火团砸中,临近的同伴帮忙扑灭,却不料被“魔火”缠身;余下者又扑火,又被纠缠。如此一来,悲剧愈演愈烈。 现如今,就算严少光明白了,又能如何?早无济于事。纵然他下令让所有人散开,不接触一点火光,也没人会听的。 大家都慌了,乱作一团,谁会听他放屁?他的威信,早已随着那被火焰吞噬掉的一条条生命一起,消失无迹。 火焰不止在人与人之间“传递”,还可由人传至草木,再有草木传至人身。漫山遍野的人,漫山遍野的草木,哪里躲?无处可避! 颜亶之咬牙,恶狠狠地瞅了严少光一眼,而后回身,狂奔之下,呼喝左右道:“传令下去,全部后退,退十里!然后砍树、除草、修沟壕。” 他不忍,却不得不放弃在“火海”中的战友;虽然愤怒,却还是不得不保持着冷静,发号施令。 对不住了! 他在心中说道,人所不见,他竟涕泪纵横! 火,还是火。 徐胜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赤红之色塞满天地,跳动的火舌似是要突破界限,冲到那高高的苍穹之上;炙热的气浪层层卷过,风与炎气交融,将“灰烬”扬起老高老高。 这一刻,原本清新秀美的芷阳城郊化为人间炼狱一般。风声、气浪之声、燃烧的“噼啪”之声、人之将死的哀嚎之声......|种种声音汇聚,成了说不出的“乐章”。 徐胜看着,听着,一时间恍惚,竟似来到异世界。 “这都是...因为我!?” 徐胜不敢置信,怔怔出神,在无比震惊之余,更有着无法言说的痛苦。 他,无意之间,无奈之下,竟然烧掉了数不尽的林木和整整八万条人命。 八万! 是徐胜听上去都觉得心颤,不敢想象的数字。 “我...罪孽更重了。” 徐胜低语,伸出双手观看,猛然之间,不知是否是因为火光的映照,那手,竟有一瞬间变为血红,更似有血珠从指缝间滑落...... “许家大宅子因我而毁,秦家及宾客数千人丧命我手,而后造成的连锁反应是青辽两州混战,数十万人死于沙场。我师“寒山”,为救我舍命而取“舍利子”;“老瞎子”为替我接续残躯断肢,强行提升至圣人修为,消耗寿元而亡。如今,更有八万无辜者因我丧命,尸骨不存。我这一生,也是血迹斑斑,与那恶人屠夫又有何异?与侩子手有何不同?” 徐胜回首,只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愧疚与恼怒一起上涌,冲地他头脑发懵。 “哦!哦!哦!” 正当此时,忽然而来的欢呼声引起了徐胜的注意。他回头去看,竟是城墙上的一干樊川兵卒在庆祝。 他们面带笑容、手舞足蹈、欢呼雀跃。 是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打了胜仗,消灭了气势汹汹的来犯之敌,暂时保证了自己的安全,不用担心去死了。 可,人所考虑的只有自己的死生吗? 徐胜不知道,但他做不到他人那般,不能开怀大笑,不能忘心相庆。 火。 烧得很大。 却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当所有可燃烧之物都燃尽之后,纵它不甘,也只能逝去。 没有很长的时间,那气势无匹’似能吞天噬地的“嚣张”火焰削尖了大半,只余下一些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刚才赤红的世界,成了死寂的灰黑。 “好大的手笔,好大的气派!好诡异...的火呀!” 在似是无穷的“黑”中,一个人形轮廓微不可察,轻声低语。他,正是那来自辽州乱葬岗的妖邪青年。 他在火海之中,竟避过了焚烧,虽则狼狈,却安然无恙。 “业火,或是其他?” 妖邪青年自语,目中闪烁不定,露出了深深的贪婪。 所谓“业火”,不是凡物,有着掠夺生机,吞噬灵魂的“奇用”。对于坠入“魔道”的妖邪青年而言,无比契合。 有了“业火”,他便能更好的杀人,更好的吞人生命,于他的修为大有裨益;甚至,他还想凭借“业火”实现更大的“野望”,迈出那几乎不可能的一步! 他不甘心,只做大能! “局势越来越复杂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出现了。那巨大的、可与我勉强抗衡的战车,那挡住我奋力一击的金光,那个狂傲小子腰间的佩剑,还有这疑似”业火“的奇焰。啧啧,小小孤城,竟能牵动如此多的秘辛。” 妖邪青年喃喃,赞叹之余,心中更有忧虑。 现今种种,早已超过他最初预想。他本为报仇而来,本以为随手就可功成;但没想到,竟演化成这样! 着实让他摸不住、看不透。 退走还是留下? 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他在犹豫、在思索。现如今,他的“子嗣”正在马不停蹄地赶来,不许多时,便会齐聚,到那当口,他的实力将翻倍不止。 可,一思及多年修行不易,他又打了退堂鼓。一旦失败,那... “罢了。” 他这般说道,但,眼睛却向四下观瞧,面容上纠结之色浮动。 他不甘心。 岂能甘心? 在一瞬间,过往种种悉数浮上脑海。死人堆里的翻滚,被卫獠踩在脚下地屈辱,三十多年蛰伏荒坟地凄凉。 不甘。 唯有不甘。 凭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多,乃至成为不人不鬼地怪物仍不能问鼎天下?凭什么那些小辈可拥有我羡艳垂涎地至宝? “那些,本该是我的!” 妖邪青年在心中怒吼,目中欲望之火蒸腾。他下了决断,不走了,就留在此地,期希大战之时能浑水摸鱼,得到一宝。 “一个就好。” 他这般喃喃,轻轻舔了舔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