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幻桃虽然是个姑娘,但是在天成书院绝对是个刺头。 她的存在,完全颠覆了女子本该有的贤良淑德的形象。 就算把她的行为安在男孩身上,也足可称得上是顽劣。 当初要不是看在叶父给天成书院捐了个占地十亩的庭院,范天成是断不可能接受这么一个疯丫头。 这刺头刚到天成书院的第二年,就一把火把几十本书给烧成了灰,还辩着什么书被记在了心里,就无趣了,自然就要烧掉的无稽之谈。 至于爬树、钻洞、掏鸟窝、偷偷典当书院中的字画,对她而言都是寻常操作。 即便范老夫子对她怒不可遏,奈何她是一个姑娘家,家中又捐有庭院,也就不便用家法来教训。 只能让她去扫地、抹灰,做些劳其体肤的劳作之事,让她在辛苦中记得自己的过失。 而现在,她的脸上满是黑一道黄一道的泥污,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貌。 要不是一个倒在泥坑之中的更加稚嫩的少年唤了她的名字,估计她的笑声还要持续更久。 “叶幻桃!你别笑了,快拉我起来!” 叶幻桃冲泥坑中的少年伸出手,笑骂道:“梅洛笙,你怎么如此没眼力劲儿!抓只鹦鹉也会掉到泥坑里!” 从泥坑里出来后的梅洛笙,看着自己满身泥浆的样子,垂头丧气道:“只顾盯着那鹦鹉去了,谁还能注意到这个坑啊!” “哈哈哈哈!”看着眼前狼狈的同窗好友,叶幻桃拍手大笑,“实不相瞒,这个泥坑是我昨晚连夜挖的,这水也是我连夜灌进去的!” 比叶幻桃半个头的梅洛笙,立时浑身火气,举着双拳便想往对方胸前砸去,但是却又在对方胸前停住,迟迟没有下手。 反是叶幻桃把胸挺起,逼着梅洛笙双拳赶紧缩回:“你打啊,你倒是打啊!我绝对会在范老夫子面前告你一个非礼!” 自知理亏的梅洛笙红着脸,嘴里嘟囔着:“你这哪像一个姑娘家,明明就是一个泼皮无赖。” 叶幻桃左手把腰一叉,右手狠狠捏住了梅洛笙尚有婴儿肥的嫩脸:“我是泼皮无赖是吧?那我就无赖给你看!我要把你的脸扯到你自己都能看见!” 梅洛笙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只能求饶:“姐!我错了!你不是泼皮无赖,你是天上仙子!饶了我吧!” 叶幻桃却是不依,仍旧捏着这个粉嫩小同窗的脸:“你喊我什么?怪好听的!再多喊几遍!” “你是天上神仙!是木荑女神、季回女神!还是夜明仙子、风扬仙子和抚风仙子!”吃疼的梅洛笙连连把女神的名号往叶幻桃身上堆砌,惹得对方笑得差点岔气,终是把手松开了。 “看你乖巧,饶你了!” 叶幻桃拍拍手,嬉笑着扬长而去,留下被她捏得小脸通红的梅洛笙独自抚着脸,心中却是想着要把那唤作“得闲”的鹦鹉给抓到手。 鹦鹉得闲是天成书院苑天成老夫子的心头肉,平时苑老夫子最喜在给学生们授课后用鸟食和言语将其逗弄一番。 得闲也是颇通他的心意,不时地回敬以“老师”及“夫子”,让苑老夫子眉开眼笑。 梅洛笙是叶幻桃在天成书院唯一的好友。 他的顽劣与叶幻桃相比,不遑多让,爬树,钻洞,掏鸟窝一个不落。 所以范老夫子也就把对叶幻桃的一腔怨愤全部发泄在了梅洛笙身上。 承受着自己和叶幻桃两重惩罚的梅洛笙,自然是对范老夫子怨恨有加。 他的主意打到了老夫子的心头好——得闲身上。 故此,他便在这晚寻了个机会,偷偷溜进范天成的书房,想把得闲抓住,然后丢到一处无人的山洞之中。 谁知天不随人愿,这鸟笼刚一打开,得闲就从里面扇了几下翅膀往屋外飞走了。 一路气喘吁吁地追着得闲,梅洛笙心中突然无端生出一丝执念。 “这鹦鹉不让我抓,好生无趣,待我抓住了就了结了它的性命!” 如此的执念在梅洛笙的心中是越发滋长,于是满眼只有鹦鹉的他,一不小心就着了叶幻桃的道,栽进了泥坑。 第二天一大早,精神饱满的范老夫子,走进了书房。 “得闲宝贝儿!” 他冲着被笼布盖着的鸟笼唤着。 鸟笼里面半天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快步走到笼前,把笼布掀开一看,哪里还有得闲的身影。 “得闲!得闲呐!我的心肝耶!” 范天成在书房里翻箱倒柜地找着得闲,却始终没有发现。 把鹦鹉得闲视为心头肉的范老夫子,当下课也不上了,发动全院的师生和他一起找鸟。 全院的百名师生几乎把天城书院给找了个底朝天,最后终是在一处假山处找到了得闲的尸体,而它的尸体周围堆满了其他鸟雀的尸体。 此等惨状,让好几个近前的书院子弟当场呕吐和抽泣,呕吐声、哭泣声交相辉映,场面诡异。 而此时,叶幻桃却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 “这些鸟雀玩物,既然死了,自是因为无趣。” 只这一句,范老父子心底生寒,当即把她的父亲叶桓之给请了过来。 老夫子在叶桓之面前把他女儿平时如何如何顽劣,如何如何飞天遁地,自是一顿好说。 叶桓之被说得颜面无光,只能怒目圆睁地看着自己顽劣成性的女儿。 待老夫子训完之后,叶桓之借过老夫子的家法,对着叶幻桃的小腿一阵好抽。 抽得小丫头“哇哇”乱叫,眼泪也是哗啦啦地往下直淌。 看到已经达到了预期效果,老夫子赶忙往两父女中间一挡,又一把把家法抢过。 “虽然棍棒下面出才子,但是孩子还在长身体,打坏了也不好。” 迫于父亲的责骂,叶幻桃写了篇千余字的保证。 看到一边抽泣一边写着保证书的公孙礼成,范老夫子有种收服了一头小兽的满足感。 屋内皆大欢喜,屋外却有一人带着劫后余生的窃喜。 他就是梅洛笙。 “叶幻桃,之前帮你受了那么多次打,这会也该轮到你了,哈哈。” 其实真正杀死得闲的人是他,而叶幻桃只是以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而背了锅。 躲过得闲一劫的梅洛笙,心中的顽劣执念愈加肆虐,得闲一事约莫三月之后,他把一纸誓词丢到了叶幻桃的面前。 “啥玩意儿?”叶幻桃没看就丢了回去。 “你看看!”梅洛笙又给丢了回来。 叶幻桃接过来一看,是段誓词。 “从今日起,礼成与洛笙义结金兰,永世不变。” “妙极!” 叶幻桃当即拉着梅洛笙往地上一跪,摁着他的头和自己来了个三拜。 从此以后,两人更是形影不离。 自从两人结拜之后,行为举止收敛了很多,待人接物虽然还是偶有调皮,但是大体都尚算得体。 于是范老夫子也便放松了对他们两人的关注。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梅洛笙失踪了。 “说!梅洛笙他究竟去了哪里?!” 范天成已经是第五十三次逼问。 叶幻桃仍然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我都回答八百遍了,我不知道!他这么顽皮,指不定偷溜回家了!” 哪怕梅洛笙父母跑到天成书院,痛哭流涕地求她说出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儿子是在哪里,她也只是冷冷说道。 “他也是越来越无趣了,我哪知道他跑哪里去了,我对于无趣的东西,从来都是不闻不问的。 他又何尝不是?他对于无趣的东西可是比我做得更甚。” 看着对于同窗好友失踪如此冷漠的叶幻桃,不光梅洛笙的父母觉得心寒,连范天成心如冰窖。 他第一次感到竟然看不透一个孩子,那些对着学生恩威并施的日子突然变成了此刻堵在胸口的一口气,让他想吐又吐不出。 而这口气终是在半个月后变成了一声扬天长啸,因为他发现了梅洛笙和叶幻桃结拜的纸条。 突然之间,他大彻大悟,扬天长啸,把庭院中的鸟雀都惊得飞起了一拨。 几日之后,办学几十年的范老夫子,把天成书院的所有师生全部遣散回家。 又命人把天成书院的牌匾从门头摘下,丢进了库房,接着一头扎进了书房。 “我要专心著书,不要打扰我。” 范天成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看着缓缓关上的书院大门,公孙礼成吹了下额发,喃喃道:“这天成书院也是无趣了,对吧?” 虚空中隐隐传来作答之声:“对啊,无趣它关了也罢。” 这声竟是梅洛笙之声! 公孙礼成对此虚空中的梅洛笙之声回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叫你,梅洛笙,还是……?” “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