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萧怀安秘密离开金陵,不久后锦衣郎的密信也传到了前线赵敢手中。 南部战事的推进一直稳步进行,长沙王和上广王的两支嫡系部队虽然装备优良,但论整体实力与朝廷的神策军犹有差距。 而且大将军赵敢生平经历大小战役无数,对于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把控以及排兵布阵都是萧元怀和萧靖山两人难以企及的。 不过萧元怀和萧靖山最大的依仗是豫章郡那队兵马的反水,到时候双方里应外合来一波趁其不备,不怕打不败赵敢。 另外,萧元怀和萧靖山对于各自副将的怀疑也逐渐消散,因为他们已然意识到这是赵敢的攻心之计。 在第一战失利后二人收拢部队,严格部署,如今他们只等萧怀安赶回豫章,那时候便是他们大举反攻的时机了。 萧怀安从临山别院离开的极为隐蔽,即便锦衣郎早有察觉,但等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还是晚了小半天。 萧怀安离京之时把萧湘也带了上,宋宛等人也由他安排随他一起秘密离开了。 对于豫章王萧怀安,锦衣郎暂时还不会去动,但对于监天司和地网锦衣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 在宋宛等人重新出现后不久,锦衣郎便收到了消息。 袁真焕虽然没有亲自出手但也派了锦衣郎中多名顶尖战力参与追杀,他们誓要将这批大魏人全歼在南梁境内。 相对于整个南梁风云的变动,宋宛等人的生死显得微不足道。 不过他们既然敢来那就已经做好了客死他乡的准备,他们在京城搅动的风雨南梁朝廷是不会容忍的。 金陵城内,已经很久没有锦衣郎成批出动搜寻的身影了,以至于时日一长那场风波又渐渐被人淡忘。 秦淮岸边,玄武河上。 画舫成丛,粉断梅香。 一片淡然闲适景象之外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是故乡不在,横尸遍野。 此之京,哪知外。 ———— 老皇帝病危的消息已由丞相荀季芜传令百官,至此,这个早就传扬开来的消息算是坐实了。 一众皇子公主以及妃嫔等得到消息后纷纷前来看望但都被朝七挡在了外面,理由都是陛下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在朝七这位掌印太监面前即便是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所以在表明心意后也便故作伤心地离开了。 老皇帝病重,最能引起百官注意的那便是太子萧统何日返回。 因为在传信上荀季芜言明,老皇帝的意思是让太子萧统继续留在唯亭城待命,这无疑给太子一脉官员的心头盖上了一层迷云。 皇帝病重不让太子返回以备不时之需继承大统,反而让他留守在外,这难道会是另一种信号? 如此,时间在这般稍显紧张的气氛中逐渐度过。 在萧统返回金陵的路上,他收到了来自老皇帝的旨意,自是让他留守唯亭城。 但此时此刻在见到这道旨意后反而愈发坚定了萧统要返回金陵的决心,老皇帝看样子是真的快不行了。 与萧统同路返回的除了王沛等几名太子府幕僚还有王玄谟带领的一支百人小队,其余大军则被分散在后秘密跟随。 远在京城的萧衍自然早就掌握了萧统的行踪,而眼见他收到旨意依旧不返回萧衍也不意外,他继续下旨且措辞严厉催促他即刻返回唯亭城。 可旨意越是多,萧统心中的那个猜想便越是笃定。 大通五年,二月十四。 在星夜简兼程赶路了十日左右后,萧统率领部众赶到了金陵城外。 而几乎同一时间,萧怀安赶回豫章郡,开始全 权主持大军事宜。 豫章郡内的一众大小官员基本都是萧怀安的人,所以事情的部署极为顺利。 萧统赶回金陵后如王沛所预料的一样,他们没能顺利进城。 在金陵城外十里的一处行亭中,丞相荀季芜、太尉尉迟复身着朝服带了几名兵卫正在此等候萧统。 这该来的一切不仅在萧统的预料之中也不出荀季芜等人的意料之外。 萧统在见到亭中的荀季芜和尉迟复后第一时间便从马上下来,甚至由于动作过快导致他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即便衣着满是灰尘,萧统也全然不在乎,他快步上前焦急询问道:「二位大人,我父皇身体怎么样了?」 荀季芜和尉迟复察言观色细致入微,萧统的这点伎俩在他们眼里算不得什么。 萧统身后的王沛和王玄谟在见到荀季芜二人后各自一礼,荀季芜和尉迟复见状点了点头。 萧统急匆匆地问完后荀季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太子殿下,陛下传令的诏书您没有收到?」 萧统闻言依旧愁容紧缩,他解释道:「我在听到父皇病重的消息后就急匆匆地从唯亭城启程了,我这个做儿臣的这时候怎敢不随侍左右,便是此举会受到父皇责斥责我也一一受了。」 荀季芜见状神色不改淡淡道:「太子殿下有此心值得称颂,但陛下的用意我等做臣子的也不好随意揣度。所以老臣只能在此拦下殿下的去路,至于陛下的情况我们也概不能透露。」 双方的这场内心较量,一个包藏祸心,另一个则是见招拆招。 荀季芜说完,一直站在一旁的王沛缓缓道:「荀公秉持大义我等也自应遵守,但太子殿下乃大梁储君,未来是要继承大位之人。若此番陛下病重殿下还不侍奉在旁,容等他日继位后恐被天下人诟病为不孝子孙。」 王沛说的深明大义,但荀季芜心中却是冷笑一声,出自琅玡王氏果然不是寻常人。 只是这般简单提及萧统为一国储君就能反过来打探老皇帝的真正意图,三言两语化无形为有形。 尉迟复闻言声音大了几分道:「太子殿下向来风评极好,即便因此而落得个不好的名声,将来也大可将事情来龙去脉公之于众。到时候若还有哪个不开眼的嚼舌根,老头子亲自出面替殿下打抱不平。」 尉迟复虽然是个大老粗说话直,但偏偏对待王沛这样言辞激扬的文臣最是有用。 尉迟复说完王沛一时有些语塞,萧统见状果断接过话问道:「二位大人此来可是受了父皇的旨意?」 荀季芜闻言点头道:「陛下希望殿下您可以尽快带人返回唯亭城,北部防线是帝国重中之重不容有失,有殿下坐镇北魏自不敢随意进犯,可保北边太平。」 荀季芜的这番话听的萧统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所谓的坐镇便是没有任何实权也调配不了军队,何用之有? 萧统既已带兵至此,不达目的定然不会罢休,故而他又道:「可否请二位大人通融一下只由我一人进宫看父皇一眼,与父皇说几句话后我就立刻返回唯亭城,这样也算是做儿臣的尽到孝心了。」 荀季芜闻言面露难色,他与身旁的尉迟复交换了一个眼神。 萧统见状立刻俯下身子恳求道:「烦请二位大人通融一二。」 既是一国储君,又说话至此,荀季芜故作思量,最终还是答应了萧统的请求。 荀季芜道:「殿下,只允许您一人与我们进宫走一趟,其余人原地扎营待命。而且在见过陛下后您就要即刻返回唯亭城,不容有失。」 萧统闻言赶忙道:「谨遵荀大人所言。」 萧统自然是要带回宫的,荀季芜和尉迟复废 了这番口舌又演了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让萧统笃定,也是为了让王沛和王玄谟深信不疑。 片刻之后,萧统安排王沛和王玄谟原地扎营等候他返回。 至于后续尚未到的那些人,萧统则吩咐王玄谟秘密安顿,必要时可与临山别院的隋暮接触。 之后,萧统便独自一人跟着荀季芜二人的马车返回了城内。 荀季芜和尉迟复同坐一辆车,萧统单独一辆。 回程路上,萧统掀开侧帘,看着那熟悉的道路,他第一次有了种阔别已久的感觉。 金陵城,帝王家。 生于此,长于此,亦将魂归于此。 随即,他视线飘远,眼光所到之处似乎是栖霞山的方向。 如今一切尽在掌握,需等待的便是入宫,在萧统离开皇城的那一刻就是他们所有人动手的时候。 因为是武将出身,所以王玄谟对于安营扎寨的位置很是挑剔。 但今日因为得了命令他拒绝不了,否则他绝不会选在此地扎营。 此地不仅地势低矮,而且周遭两边离的不远处就是朝廷神策军的大营,他们刚好被夹在了中间。 不过对此王玄谟也并未多想,他们最多在这里待一日,这些都不是问题。 马车缓缓前行,金陵城的城墙逐渐浮现在萧统眼前。 城头之上,有一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是那黄九郎。 黄九郎在那日得到神秘人的消息后便开始想办法接近城防军指挥使曲潼的儿子曲江津,而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认识了曲江津,此后两人关系日渐熟络,后来在曲江津的关照下他得已在城门这边补了个小差。 虽只是个八品的小官,但于黄九郎而言比地方的七品县令也好。 可在那之后黄九郎就再没与那位神秘人接触过,那人仿若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城墙之上的黄九郎看着远处缓缓驶来的两个车架,他知道那是丞相荀季芜和太尉尉迟复的车架。 居前车架中的萧统缓缓掀起前帘,他视线投向远处,那近在咫尺的高大城墙久违了。 在那城墙之上,萧统也偶然间注意到了黄九郎,只不过他只是轻轻一瞥并未上心。 黄九郎见状拉过身旁一小吏问道:「知道丞相大人他们出城干什么去了吗?」 小吏闻言道:「回黄大人的话,听说丞相大人他们是去城外接见回来的太子殿下。」 黄九郎闻言奇怪问道:「陛下不是下旨让太子殿下留守唯亭城吗?」 小吏道:「大人,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好,那你先去忙吧。」 「小的告退。」 黄九郎视线落在两辆马车上,他看着马车缓缓驶进城郭最终消失不见。 马车走在凤鸣街上,萧统并未感受到任何危机感,相反城内一片歌舞升平仿若盛世让他乐在其中。 外部兵乱此地却依旧承平,萧统也明白这是大梁本身风气所致,不过这也给他们的谋划产生了作用。 萧统放缓心态,只要确定了事实那大事就可以开始了,至于萧湘,萧统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走过凤鸣街,马车缓缓驶进了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