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已经养成了习惯,余亦总是喜欢揉揉娘子的脑袋,这次也不例外。 赵可儿将殓房门关上,彻底将尸体和白江宜隔断。她去到白江宜面前,歪着脑袋细细观摩着抢走自己心上人的女子。青丝如瀑,眉眼带笑,眸子里似有万千星河,肌肤白嫩,身段也好,的的确确是个美人。赵可儿缓缓点头:“长得确实好看。” 相比于白江宜这种女子的美,公主殿下多了几分少年英雄般的英气,眸子灵动好看,眉眼中藏着不羁。虽然常年在军中,但宫中太医还是将她肌肤保护得很好,看不出风吹日晒的痕迹。赵可儿比她高些,身形看起来更修长苗条。 还不等白江宜客气两句,赵可儿似是发现了新大陆。她扬着笑问道:“你这唇脂哪里买的!看起来好自然!” 白江宜心中劈下一道响雷,喉头微动。总不能和她说这是余亦昨夜亲得吧……好在平日白江宜光顾的胭脂水粉店是个商品好价不高没什么名气的小店,可以拿来先应付一下。 都说男子之间的友谊都是靠一顿酒积累起来的,但是世俗男子不知,女子之间建立友谊的速度要比一顿酒快得多。话匣子打开了两个女娘便开始滔滔不绝,从山河湖海说到胭脂水粉,从上阵杀敌说到锦绣华服,最后话题难免落到余亦身上,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 外面谈天说地,里面气氛却是严肃,还带着些尴尬。柏鸿志直肠子,他直起身子说道:“你们谁去告诉外面两位,这房子不隔音……” 沈家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赶忙道:“没事没事不妨碍。” 怎么能打断,现在都已经说到余将军有多讨厌吃甜食了,再听下去保不齐会听到什么不为常人所知的大秘密。 云星河情商高些,他假意咳嗽了两声外面没了声音,验尸工作才得以正常进行。 仵作也在这时候起了身,年纪大了,起来的时候有些费劲,还要扶着些不堪重负的老腰。他将工具收回布袋,开口说道:“死亡时辰没错,就是他身上还有几处殴打痕迹,看伤痕类型应该是普通木棍。致命伤是脖子上的一刀,自下而上挥砍,一击毙命利落得很。” 云星河目光转向临王殿下,弯着眼角笑问:“余大人有何见解?” 余亦走到最前面,并未有动作只是静静看着尸体。田德寿身形高大,甚至都要比余亦高上几分,将近六尺。虽身为礼部尚书从前也是个武夫,从手中老茧厚度来看从未间断过拿兵器,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被阿兮这个弱女子所杀吗? “死者身上的伤,应该是两人所为。” 众人目光齐齐落在尸体上,余亦继续道:“先看击打伤,伤处发紫却无淤血,表明击打者力气不大。伤处散乱毫无章法,表明击打者当时慌张只是在胡乱出手。再看致命伤,割喉处和割喉力道不会一击致命,死者眼珠子外凸就是这类表现。” 余亦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割喉的致命伤有点像军中刀法。” “那我去查查在籍军人。” 柏鸿志提起刀就准备出门,沈家一又拦住了他说道:“你别急啊,皇宫禁军多已阵法围杀为主,其余驻守士卒有数万人,你如何查得?” 余亦将尸体上的白布重新盖好,问道:“大理寺如何断定是阿兮杀的人?” 云星河那奸商模样的狡诈脸庞明显一怔:“没断定啊,是她自己投案的。” “自己投案?” 余亦和沈家一齐齐出声,余亦陷入沉思。阿兮一边同赵长歌相约见面,一边杀人自首。从案件报告来看,田德寿死于花兮雅舍去皇宫的路上,而田府是在反方向。若人是她杀的,是为了什么?若那伤是她打的,她又在为谁顶罪。 一切的缘由,见到她就明了了。 出门时那两个女娘已经找不到人了,有墨鳞卫将士跟着余亦也没多管。 大理寺牢房要比刑部大牢还要让人作呕,里面充斥着士卒夜晚喝了酒的劣质酒气,和浓重腥臭以及死物腐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不断刺激着里面犯人的鼻子。能进这里的犯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背上几条人命,几乎是走不出去了,再出去时就是去刑场的路上。对于他们来说这些刺鼻气味只是在告诉他们现在还活着而已。 阿兮就在最里面的牢房,甚至连阳光都没有。沦落至此她早已没了身为花兮雅舍文花魁的气质,眼神中带着对生活的无恋。尽管如此,见到沈家一时她还是规规矩矩施了万福:“沈太尉,好久不见了。” 阿兮声音很好听,像是能勾人魂魄,连余亦都为之一怔。沈家一更是有些诧异:“你知道我的身份?” 文花魁勾唇笑了,笑得有些苦涩:“这都城最大的信息网,不就是那些茶馆里的文人雅客吗。” 沈家一自嘲一笑,并未反驳,而是问道:“那叶公子……” 阿兮摇了摇头:“我查过他,这帝都并未有叶姓富商常驻,不过我猜猜也能猜到了,这般富庶却查不到一点消息,也只能是从那巍峨宫闱里来的。” 面对面前女子的直白和她这般灵活的思维,余亦很是敬佩,愣神间阿兮挪过目光停在他身上,莞尔一笑问道:“这位便是临王殿下吧,小女子有礼了。” 这一礼,万分恭敬。 面对眼前人,余亦实在无法用寻常面对疑犯的冷眼看待。从私心方面来说,眼前人对自己的好友赵长歌来说很重要。从公理来说,他无法将这样彬彬有礼的女子看成杀人犯。再从一个执法者角度来说,阿兮心思缜密,甚至在这都城有自己的情报网。换句话说她真若杀了田德寿,想脱罪也不是不可能。为何要多此一举自投罗网?难道真想死不成?想死为何还要与赵长歌纠缠不清? 余亦唤人来打开了牢门,独身走进去后又让人将牢门锁上。沈家一带着其余人出了地牢,牢房内只剩下余亦和阿兮两人。走进了些,余亦也能看清她的容貌了。不夸张的说那娇俏面庞是很容易让人着迷,就算身处肮脏腐臭的牢房,靠近她还是能嗅到沁人的清香。 阿兮有些无措问道:“临王殿下…您这是……” 余亦缓步走到桌案旁坐下,毫不在意的拿起油腻水壶倒了碗水一饮而尽。阿兮虽不知他为什么要这样但也还是在她对面坐下,将死之人已经没那么多礼仪可言了。 阿兮刚落座,余亦便突然问道:“为什么杀田德寿。” 清冷眼神,让阿兮有些害怕的心跳加速。她吞吐道:“他…尾随我,想对我图谋不轨…他把我摁在墙上我很害怕……” “怎么杀的!” 余亦不等她说完继续问道,语气愈发冷冽,让阿兮后背发凉。 “我…拿刀…” 余亦放下碗,继续问道:“那他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阿兮轻咬嘴唇,不敢再直视面前男子:“我…我不知道…” 余亦轻笑,靠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是他派来杀了你的……” 阿兮闻言双眸瞪大,不等她从震惊中回神,余亦已经抽刀向她砍来,余亦在剑招上根本没有任何留手,墨渊带来的凌厉罡气让阿兮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慌乱之下阿兮整个人向后跌坐下去。 这一刀,青丝飞舞,脖子处已经有了伤痕。 未做停留又是一刀落下,阿兮避无可避只能紧闭双眼咬紧牙关偏过头等待死亡。 墨渊发出轻轻震响,阿兮的额角留下汗水。再睁眼时,余亦已经收刀坐回原处,他喝完碗中清水起身回到牢门拿墨渊轻敲。 余亦静等着狱卒开门,背对着阿兮道:“本王受人所托还你清白。” 阿兮也回过神来,那被吓得苍白的嘴唇轻启:“临王殿下,你能告诉我他究竟是谁吗?” 余亦并未转身:“阿兮姑娘如此聪慧,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狱卒已经来开门了,阿兮赶忙道:“那终归是猜的,我想证实。” 牢门打开,余亦一步跨出,阿兮心凉下去几分,又一步跟出,阿兮已经不抱希望地低下了头。 脚步声并未想起,抬头看见他停在了牢门口。阿兮看着那宽厚背影,朱唇微张,却未有话说出口。 “当朝太子,赵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