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上将近十点,折腾了一天,他拖着格外疲惫的身躯,站在一间咖啡店门口。门口掛着的牌子已经转到「休息中」那一面,里头只有些许昏黄灯光,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伸手推开沉重的玻璃门。 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噹声。 这个时间,店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位年轻男子在吧檯内擦拭杯盘,闻声,抬头往门口望过来。 「哟!稀客!来,快来坐!」男子热情招呼,那真挚的笑容,令他整天累积下来的倦怠感获得些许抚慰。 上前,拉开一张高脚椅,将公事包和脱下的西装堆放上去。 「抱歉,承宇,这么晚还过来。」 「别见外,老哥。」薛承宇嘻嘻笑着:「我就想,怎么门一开就闻到一股风尘味?原来是女人杀手来了。」 贺以正在薛承宇正前方的位置,直面向他坐了下来,松了松领口,很故意的朝他魅力一笑:「今天不找女人,找你。」 他扬起眉,不以为然道:「干嘛?连我都想撩?你最好想清楚,把我掰湾对你有什么好处。」 「一点好处都没有,我吃不下就算了,还少了个兄弟。」 「知道就好,不过放心,兄弟跑不掉,因为你掰不弯我的。」 「就是知道掰不弯你,我才撩得心安理得。」 嘴皮耍个段落,两人相视一笑。 「想喝什么?」薛承宇转身面向满柜的精緻器皿。「这么晚,别喝咖啡了,威士忌怎么样?你开车来吗?」 「车放在公司,就威士忌吧。」 薛承宇拿下两只玻璃杯,便张罗去了。 薛承宇和贺以正的关係得从国中时说起。 贺以正的父亲贺洋是某着名帮派会长,因此贺以正在圈内自小便顶着个黑帮少爷的光环,但他不爱闹事、天资聪颖,且很早便展现驾驭群眾的领袖风范,因此在师长们眼中,他反而是能够协助控制问题学生、遏阻校园事件的中枢人物。 薛承宇和贺以正就读同一所国中,当时的薛承宇长得瘦小又秀气,在那青涩的年纪,同学给他贴上「娘娘腔」的标籤、訕笑欺侮他。自从贺以正成功遏止一场好几个班级联合起来霸凌薛承宇的事件后,两人就变得要好起来。 要好的两人难免被拿来比较,相较于在人群中光芒万丈的贺以正,内敛温和的薛承宇就显得黯淡许多,不过他本就没什么雄心壮志,就算待在贺以正身边只能当配角,他也从不妒忌,小媳妇般的形象,让校园内没多久又传出薛承宇暗恋贺以正的风声,后来是贺以正查出风声源自几个看不惯他俩交好的小混混并予以严正警告,校园内才没再出现针对薛承宇的恶意言行。 国中毕业后,贺以正一路在正统学制之下升学、留学、成为高阶白领,而薛承宇高职毕业后,便在市区经营间咖啡店,成为贺以正间暇之馀消遣叙旧的去处。至此,两人的人生看似往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却又殊途同归的回到过去彼此间所扮演的角色。 此刻,在贺以正的注视下,薛承宇往杯里丢了些冰块,将清澈液体注入玻璃杯。那清新又专注的侧顏,竟有几分另类的美感。 「干嘛这样看我?」他依旧目不转睛,只勾起薄唇,调侃道:「要不是我清楚你的底细,还真以为你对我有意思。」 贺以正笑笑,不语。 薛承宇将其中一杯推给他,自己饮了一口,倾身倚上吧檯,饶富兴味瞅着他道:「噯,听说阿德手上最近有几个不错的未成年,有没有兴趣?要不要物色一下?」 他的咖啡店并没有经营色情行业,但深知贺以正挑剔的老毛病,所以他替贺以正保留了「管道」。 贺以正撇嘴,道:「刚才不是说今天不找女人嘛?」 「对了,上次那个唐小可怎么样?你们还在一起吗?」 「没,送人了。」他回得轻描淡写。 「送人?」薛承宇先是一愣,接着一阵恍然:「你该不会又......」 「嗯,刚好有件麻烦的案子。」 他努努嘴,不以为然道:「老哥,你真的很负心,会对你言听计从的女人都是对你一片真心,你却老是糟蹋人家……」 贺以正毕竟沾染了些黑道心性,面对棘手难题,手段偶尔会过头了些,薛承宇始终对贺以正这点看不过眼,听到时总会唸个几句。 见他一脸无所谓,薛承宇继续说:「好,先不管唐小可好了,你有没有想过,签下不平等条约的那个人,他清醒之后,难道就会甘心吗?你这样是会树敌的啊......」 贺以正冷冷打断了他:「我没有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 早知道他就是这种心性,薛承宇很是无奈。 「唉,算了算了,不说了。」 两人各自沉闷地喝着酒。 「所以,最近都还好吗?」薛承宇先开口。 贺以正继续沉默着,又喝了几口,才闷声说道:「承宇,你记得白兔吗?」 「白兔?喔,那个小女生,你带她来过几次。」边喝,边漫不经心道:「怎么?不要跟我说她喜欢上你了。」 「嗯。」 「咳咳......」薛承宇狠狠呛了一口威士忌。「她不是才在读国小而已?还是国中了?」 「高一了。」 「呵呵,时间过得真快。我差点以为你要破纪录了,我记得目前你吃过年纪最小的是......十三岁?」他訕笑,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刚刚听你说今天不找女人,我还觉得有点反常呢......唉,同龄男孩子不喜欢,偏偏喜欢你,人家还那么小,真有点替她感到不值。」 贺以正没接话。 「噯,这严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薛承宇将脸凑上,直盯着他瞧。「难道她不是处女?」 贺以正闪开他的视线。「我不知道。」 「不知道?」薛承宇终于察觉他的不对劲:「等等,你没接受她?」 「我干嘛接受她?」贺以正回话的速度快得不自然。「我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薛承宇一时哑然,回神便问:「她知不知道你是哪种人?」 「哪种人?」 「只要砲友,不要女友的那种人!」薛承宇刻意加强音量。「装傻吗?非得要我说那么明白。」 「她不知道。」将酒杯摆上檯面,贺以正揉了揉太阳穴,表情十分烦躁。 「什么?你没告诉她?」看到贺以正的反应,薛承宇愈发瞠目结舌:「我的天,见鬼了,咱们贺少这是动了凡心了!」 贺以正只觉得今天这位兄弟特别惹人嫌,沉声说道:「我不是才说我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你是耳朵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 「就是这点有问题,我说的是你,你怎么可能一点兴趣都没有?尤其是这种含苞待放的少女!」 贺以正白了他一眼。「呿,被你讲得和禽兽没两样......」 薛承宇忍俊不住。「噗,还真没两样......噯不是,你不要闪避话题,为什么要隐瞒她?」敛起神色,认真拷问起他来:「你最引以为傲的原则,不就是对女人们坦承不讳?明白告诉她们你只接受开放式关係,让她们自己决定愿不愿意入你后宫。那对白兔,你为什么不敢说?」 「不是不敢说,是没必要说,我又没有要接受她。」 「如果真的不想接受她,那告诉她就更没关係了不是?刚好吓跑她啊!」 一阵静默。 堵了贺以正的嘴,薛承宇倒也没有胜利者的姿态,若有所思地晃着酒杯,点头喃喃道:「所以今天来找我,是为了这事。」 「或许......」贺以正垂眸,语带迟疑:「是因为看着她长大,有种身为兄长,应该以身作则、保护她的想法......」 「呵呵,我以为你会在旁虎视眈眈,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吃掉她......」接收到朝他射来的眼刀,薛承宇立刻改口:「好,你说的也不是不可能,或许你就这么突然之间被啟发了兄长爱,无故认了个没血缘的小甜心做妹妹,还对她毫无非分之想,这个这个......就算明天太阳突然从西边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对吧?」 讲到后来,他已经憋笑憋到无法再直视某人的脸色,简直要内伤。 「哈哈哈......没想到这话要正经讲会那么困难......对不起啊老哥,我知道你很困惑,但就我来看,真的就只有一个可能而已,因为你现在这样子就跟以前——」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他打住没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