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臣已有些醉了,他放下酒杯,站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胸膛,含糊不清的说道: “宁采臣在此立誓,一定要考取功名,以后做了大官,我要为更多的弱者发声,为世间的不公请命……在座各位,你们可都是我的见证人。” “好!”苟富贵拍手赞道,随后问道: “你多久考试,到时咱们去替你加油助威啊。” “我现在是举人,明年春天,我就去秦城参加会试和殿试了。” “那就说定了,”苟富贵提起酒杯: “明年春天,我们秦城再聚,大姐头,你们没问题吧?” 黎慕江同样举起酒杯: “我和阿力本来就要去秦城办事,自然不在话下。” 史力点点头,拿起酒杯,几人一饮而尽,好不痛快。 “咳咳咳……”宁采臣喝的急了,咳嗽起来,一旁的小倩替他顺气,然后埋怨道: “让你少喝些,你偏不听。” 见宁采臣听话的放下了酒杯,苟富贵大笑道: “哈哈,没想到你这书呆子居然还怕老婆。” 小倩脸一红,没搭理他,宁采臣却摇了摇头: “不止这个……我最怕的还是小孩子。” “小孩子?”苟富贵有些好奇。 “是啊,”提到这个,宁采臣猛的摇摇头,像是要把什么记忆从脑子里甩出去似的,他说道: “说来惭愧,宁某曾在学堂中做过一段时间教书匠,也与小孩子打过不少交道,可遇见那两个小娃娃之后……唉。” 随后宁采臣长话短说,几人便知道了他几个月前的惨痛遭遇——那时宁采臣刚刚出门游学,路过一个市集,却在闹市之中丢了书箱,待自己在郊外荒地找到书箱时,却只见到一对顽劣的孪生子,正在拿自己的藏书烧火玩儿,宁采臣上前理论,谁知那两个孩子一通抢白后,竟一溜烟儿跑了…… 黎慕江与史力对视一眼,总觉得这个故事有点儿熟悉。 “所以,现在我的旧书,就只剩这本《三字经》了……”宁采臣沮丧的从怀里摸出书来,谁知一旁的小倩却将书抽了过去。 小倩拿起书俏皮的晃了晃: “不,你一本也不剩了,这本是我的。” 宁采臣爱书如命,一想到陪伴自己的旧书一本都没了,顿时苦起了脸。 “好啦,不逗你了。”小倩把书还回去,随后问道: “哪里的孩子,这么顽劣?” 一想起那两个娃娃一边做鬼脸一边骂自己笨书生的场景,宁采臣就长叹一口气: “唉——后来他们的姐姐找来了,那女子又是赔礼道歉,又替我买了新书。他们是一个杂技班子的,好像叫……” “乔家班。”黎慕江已经确定宁采臣遇见的是谁了。 “乔家班?对对对,就是乔家班……嗯?黎女侠你怎么知道?” 黎慕江微微扶额: “你运气还不错,他俩至少还给你留了个书箱。” “哦,原来如此……”宁采臣顿时了然: “我想起杜工部的一首诗……” 黎慕江接口道: “《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你就是老无力的杜工部,阿平阿安就是那顽劣的南村群童了。” 宁采臣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随后她简单说了她与史力结识乔家班的事情,然后道: “下次再遇见他们,你就报阿力的名字,包管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多谢多谢……”困扰宁采臣很久的问题迎刃而解,他感激的连连作揖。 黎慕江嘬了一口酒,不由得赞道: “说到乔家班,他们这两天可是高兴坏了。二狗,该说不说,你倒真有几分本事,不但替他们找了个好位置搭台,还找来一队士兵替他们看场子,他们可真是好好赚了一大笔。” 苟富贵笑道: “好家伙,你这种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送一袋金叶子的人,还在乎钱?” 黎慕江耸耸肩: “当然要在乎,沈霞的赃款我们谁都找不到,现在我可穷得很,正准备和阿力商量上街逃犯呢……到时候还要狗二爷多多罩着咱们呢。” 众人哈哈大笑,又是推杯换盏喝了一轮。 苟富贵借着酒兴问道: “今晚以后,大家有什么打算?” 宁采臣拉过小倩的手,对众人道: “我和小倩准备暂时先在晋阳定居。” 苟富贵奇道: “哦?不是要负笈远游么?” 宁采臣眼中露出向往之色: “当然,可是据传闻说,苏先生马上要到晋阳了,这种好机会,我又怎么能错过?” “苏先生?” 宁采臣赞道: “这位苏先生可是当代大儒,如果我能有幸得他指点几句,定然受益匪浅、裨益无穷啊!” 身旁的小倩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看来她也对拜访大儒苏先生充满了期待。 “好家伙,小倩,你不是才刚刚启蒙么?怎么也想着去拜访人家?”苟富贵打趣道。 “二爷难道没听过,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小倩争辩道,接着便掉起了书袋,全是是难懂的话,什么“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又或是“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之类的话。 见小倩的呆气比之宁采臣有过之而无不及,诗文念个没完,众人哄笑起来,此间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见笑声,小倩脸一红: “怎么啦?” 宁采臣微笑: “背得很好呀,比我当时快多了。” 二人相视一笑,正是—— 无分善恶本懵懂, 幸得相识与君逢。 此间故事可堪颂, 同心相契祸福同。 宁采臣和小倩的去处问完,苟富贵转头又问黎慕江: “大姐头,你们呢?” 黎慕江说道: “等乔家班表演结束,我和阿力就跟着他们一起上冀州了。” “还是去找人?”苟富贵问道。 黎慕江点点头。 “找人的话,跟着他们太慢了,和我走吧。”苟富贵豪气的一挥手。 黎慕江与史力一震,黎慕江险些站起身来: “难道……” “看看这是什么?”苟富贵拿出一封信扬了扬: “我把荒村的消息报给上面后,回信今天就到了,而且是我们老大亲自给我回的信,他说他在冀州,让我去见他。” 千风首领的踪迹,竟真的出现了! 黎慕江郑重的点点头: “我们天亮就立刻出发,或者你方便的话,现在就走。”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苟富贵把黎慕江摁回了座位: “先听我说,说完再走也不迟。” 黎慕江不解的扭过头。 苟富贵解释道: “我们老大啊,当真通天晓地、神机妙算,任谁也猜不到他的心思,你越要找他,反而越找不到,但你若是按部就班的正常赶过去,他就嗖的一下冒出来了。” 黎慕江将信将疑: “当真?” 苟富贵一摊手: “你想想,我哪敢骗你啊?再者,我欠你这么大一个人情,能早办完,我干嘛要一直拖着呢?” 黎慕江点点头,暂时将这事放下,她一举杯: “那就先喝个痛快。” 一旁的史力与宁采臣一饮而尽。 苟富贵举起酒杯: “好,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当晚,几人一番纵饮,尽兴而归。 ………… 次日,与乔家班告别后,一行人来到了城门口。 “黎女侠、史兄、苟二爷,后会有期。”宁采臣一拱手。 苟富贵道: “好好学,明年上京城拿个状元。” “借二爷吉言。”宁采臣一揖。 黎慕江道: “都送到这里了,快些回去吧,小倩的伤还没好彻底,莫要受了风寒。” 小倩摇头: “黎姊姊,我已好啦。” 黎慕江无奈一笑,随后转转眼珠: “可是我听说苏大儒已经到晋阳了,宁公子不是早就想去拜访么?” “啊?已经到了。”小倩一听,立刻道: “那不能送了,宁采臣,咱们快走。” “倒是不急在这……欸欸欸,小倩你慢些……”宁采臣还没说完,就被小倩不由分说的拖远了。 “哈哈哈哈……”看着小倩这副傻乎乎的样子,黎慕江开怀大笑。 “看这架势,小倩若是再读两年书,说不定能成个女状元。”苟富贵打趣道: “真有那时候,书呆子在家可就吃苦头咯,那是武也不行,文也不行,少不得要受老婆的气,大姐头,你说是吧?” 黎慕江一笑,还未答话,却见城内走出来个穿着长衫的文人,径直向这边走来。 这文人快步走到苟富贵身边,拿出一本册子,苟富贵接过册子阅读,二人快速交流了几句后,那人深深一揖: “苟二爷慢走。” 苟富贵摆摆手: “蒲先生客气了。” 那人走后,三人便正式上路了,黎慕江不由得问道: “刚刚那人是谁?” 苟富贵道: “一个写志怪小说的文人。” 黎慕江奇道: “写志怪小说的人怎么会找上你?” 苟富贵拇指一竖: “我可是并、冀二州的千风首领,谁的故事能有我多?他不找我找谁?” 黎慕江问道: “那刚刚他问的是什么故事?” 见苟富贵脸色古怪,黎慕江摆摆手: “要是不能说就算了。” “也没有吧……”苟富贵尴尬的挠挠头: “我把咱们荒村的故事改编了一下讲给他听……唉,就知道你要问,喏,这是你和史力的银子,可别说我吃独食啊。” 黎慕江推还那几块碎银子,随后疑道: “荒村的经历也能写成故事?” 苟富贵耸耸肩: “可以改编嘛——我把咱们几个的故事揉在一起,挑了些重点讲给蒲先生听,他好像还重新虚构了一个新角色,剩下的就是他自己发挥了……你别说,他刚刚拿修好的文稿给我看了看,倒真是精彩得紧,你们有时间可一定要买来看看。” 黎慕江问道: “书叫什么名字?” 苟富贵道: “书名第一个字是聊天的聊,反正取了个文绉绉的名字,我也记不住,我还是觉得之前的《鬼狐传》来得带劲。” 黎慕江笑着摇摇头,一打马鞭,追上了前面的史力。 苟富贵自言自语道: “可要说蒲先生文绉绉的,偏偏这一章的名字他又取个平平无奇的‘聂小倩’,我反倒觉得之前那个名字要好听得多呢……哎,你们等等我啊!” 随后他纵马追上了前面二人。 三人启程,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