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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少年初长成 第0007章 凤麟双绝往昔事

龙雨 可笑无谋 8532 2024-05-08 20:53
  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一个是四面树敌的剑仙遗孤,一个是有国难回的大桓皇子,两个本应该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孩子,就这么阴差阳错般在扶龙启山之上结识。  一冷一热两颗孤独的心,相互陪伴,相互安慰。  晏龙雨和独孤浩荡两人就这么在山水间从孩子长成了翩翩少年。  启山之上,龙雨浩荡,气象非凡。  淳丰一年七月,自小体弱的姚皇后为淳丰帝诞下一子后病逝,貌美女子香消玉殒,在皇后位仅不过八个月。淳丰帝忱乾大悲,为此子取名“天宝”,立为太子。  淳丰二年,一朝天子一朝臣,淳丰帝将先帝朝中遗留下来的老文臣尽数撤下。封原秦州刺史朱原普为相,领尚书省;封原楚州司马曹钦风为礼部尚书;任命两位从龙之臣,王炎秀为兵部尚书,范良春为国子监大祭酒;重新启用隐居乡里多年的老太师王衾素为中书令,代掌吏部……  淳丰四年,封老国柱栾灵玉义子洪隐罡为首的王朝八位功勋武将为镇国八将,坐镇王朝四方边境,分管王朝八军。  举国上下,文武兼备,焕然一新,井井有条。  而少年的故事,则开始于十五年后的夏天。  ——淳丰十五年六月朔日,夏,启山,观云峰下。  有一袭白衣双手分别牵着两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悠闲踏着山间小路,缓缓走上启山观云峰。  晏龙雨和独孤浩荡两人,已是十九岁未冠少年郎。  剑仙之子晏龙雨一袭素洁白衣,早已褪去了稚童时的婴儿肥,面庞俊雅脱俗,不说话时俨然就是那从话本中走出来的风流才子,书卷气十足。  只是少年一开口,便是山崩地裂磨灭了少女们对才子佳人的一切臆想,晏龙雨道:“白衣爷爷,您老到底什么时候才教给我和独孤真本事呀!这十五年来,你让我去那观云峰睡觉,让独孤去洗心泉泡澡,还不准我们两个换着来。”  “十五年了,我们这马上就要出山了,独孤好歹有贺爷爷教他剑术,我现在还手无缚鸡之力呢,您老人家就真放心我这个楚楚可怜的英俊少年孤身一人入红尘……”  仅仅十五年却像是经历了五十年光阴的白衣天人,如今已是满头银丝,衰老佝偻如老叟。白衣温和一笑,抬头望向那座看起来近在咫尺,走起来却远在天边的观云峰,答道:“风起时,水面越是平静其内里越是深不见底。我教你们的,是深不见底的,大气象!”  独孤浩荡身穿一袭华美大袖乌衫,手握三尺长剑,剑目星眉、双眸乌黑深邃空如幽谷,面如刀削、棱角分明冷若冰霜,周身散发着西北王室独有的神秘气质,是一种与晏龙雨截然不同的少年之美。听到晏龙雨的絮絮叨叨,一向不会主动与人言语的独孤浩荡,此刻破天荒地向白衣老叟幽幽问道:“前辈您是仙人,那占卜吉凶祸福,定是不在话下吧!”  白衣笑问道:“独孤小殿下,是想算些什么?”  独孤浩荡撇了一眼晏龙雨,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扬起,“我想知道,凭他这张嘴,下山之后能骗得多少个姑娘魂不守舍。”  “独孤浩荡,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比你还没意思。”  “闷葫芦,你把话说清楚!”  “说不清楚。”  …………  这些年,常人面前惜字如金的独孤浩荡,却是总与晏龙雨有说不完的“废话”。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白衣天人听着两个少年斗嘴,微微皱眉。兴许是觉得二人有些聒噪,下一刻,白衣天人身形竟一分为二,一人变为了两人!  一个左手牵着晏龙雨,一个右手牵着独孤浩荡,朝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转瞬之间消失在了山顶小路之上。  常人看来不可思议,可亲历其中的两个少年却早已见怪不怪。  十五年来,每逢上山,两位少年须时刻拉着白衣的手不能松开,若是松开了便要重新走一遍这段路,才能去到那一峰一泉。  观云峰上,观云海升腾,养浩然之气。  洗心泉中,洗心神清净,铸无垢之躯。  可这般玄妙修行,在晏龙雨口中,却成了盘腿睡觉、脱衣泡澡,真是拿着金饭碗去沿街哭穷一般,任谁知道不咬碎了牙恨不得给他几脚。  ——次日傍晚时分,山间蝉鸣震天。  从山顶到山腰间蜿蜒的土路上,有三人披着暮色,下山而去。  三人中,除了少年晏龙雨和独孤浩荡外,又多了一名青衫挽发,两鬓花白,略微驼背的清瘦中年人。  晏龙雨上身一丝不挂地爬在中年人的背上,满身树枝剐蹭的伤痕,口中呻吟不断。  中年人正是花凤举,这位中年人背上背着刚从山沟里拉上来的侄儿,脸上覆着一层其标志性的阴郁与不屑。  剑目星眉的黑衣独孤浩荡环手抱剑跟在二人身后没有多少表情,腰间别着晏龙雨那带血的破烂衣衫。  晏龙雨呻吟道:“凤叔,可疼死你的好侄儿了。”  木簪挽发的花凤举无奈笑骂道:“你小子可别死了,再怎么祸害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  难得被花凤举关心的晏龙雨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伤口,“你说那什么白衣天人让我每月去那什么观云峰也不教我武功,说是什么观云观天下。每次我在那观云峰一坐就睡着了,睡醒就又让我回去。这不是骗孩子吗?是吧,独孤。”  独孤浩荡不置可否,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晏龙雨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不对凤叔,什么叫一把屎一把尿喂养大?”  花凤举摇头笑着一拍背上晏龙雨的屁股,后者惨叫不绝,“你小子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既是天人,那便自有其安排,再说了,我不是教你那南海桐凰岛的绝学《移花步》了吗?”  晏龙雨揉着屁股不屑道:“什么移花步,不就是轻功吗?凤叔,我要学的是能成为纵横江湖的大剑仙的武功秘籍!就像我爹那样。您当年那么厉害,难道连本武功秘籍都没有寻得?”  花凤举大笑起来,“有倒是有几本,只是不适合你练,我怕把你给练废了。再说了,就算再怎么厉害的秘籍也是凡人所写,正所谓‘人非圣贤’,那些秘籍有人写便有人能破,照着他人门路循规蹈矩有何意思?我所炼的,可是出剑必死的必杀之法,想指望一本秘籍就能成为什么狗屁高手?我看你小子是山下的武侠话本看多了吧!”  两人身后的独孤浩荡幽幽回应道:“凤叔所言,句句在理。”  晏龙雨品味着点了点头,又转头撇嘴看向身后的独孤浩荡,“这么说来凤叔执剑求的是杀阀,那独孤,贺爷爷教你的是什么剑?”  独孤浩荡抬起头与晏龙雨对视,吐出三个字,“君子剑!”  “哦。”  一刻不肯消停的晏龙雨又将头靠在花凤举肩膀上,随口说道:“唉!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我爹那样的大剑仙呀!”  花凤举看了看凑到肩头的少年脑袋,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不再说什么。  中年人只是在心里琢磨着:不知道我花凤举这辈子,还能不能等到你晏龙雨执剑走江湖的那一天。  月明星稀。  一位墨衫白发的高大老儒生坐在竹屋外的竹桥上捧书纳凉。  月光浑着烛光打在老人手中的书卷上,照亮了他那张饱经风雨的严肃脸庞。  桥边的老槐树下,还横卧着一只慵懒的老黄狗。  老人闻声抬头看到了下山的三人,他站了起来,古朴沙哑道:“晏龙雨,两日不见又怎么了?满身的伤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花凤举说话,背上的晏龙雨便抢先开腔道:“秦先生,说来可笑我下山时摔沟里去了……”  老儒生不苟言笑,只是板着脸严肃地看向花凤举背上的年轻人,嘱咐道:“快些回去养伤吧!明日早些来寻我,我有话与你说。”老人又转向独孤浩荡,“殿下,随老臣回屋吧!”  独孤浩荡把血衣放在了晏龙雨手里,冷哼道:“一点也不好笑。”  说完,老儒生秦若阳朝着花凤举点了点头,牵着黑衣少年没有握剑的一只手缓缓走回了竹屋。  老黄狗依旧卧在老槐树下,慵懒地朝着几人摇尾巴。  ……  花凤举在原先篱笆竹屋旁边的空地上又建了两个竹屋,一主一侧。  主屋中原有三张床榻,晏龙雨、燕归、花凤举各一张,燕归两年前学成下山后便空了一张。正厅的墙上斜挂着花凤举的那柄通体天青的碧落长剑,只是滚龙江一战被花凤举寻回后,便一直挂在墙上再也没有出过鞘。  涂了药换了身干净衣服的晏龙雨,披发趴在床榻上。少年透过门缝,可以看见屋外门槛上坐着的花凤举的背影。  青衫木簪发丝低垂的花凤举背对着少年坐在门槛上,在启山中生活了十五年,曾经在剑道一途惊才绝艳的西蜀凤绝脸上少了些当年拒人千里的傲气,倒是多了几分天下万事与我无关的漫不经心。  晏龙雨看着凤叔的背影有些出神:这还是当年那个出剑必死人的西蜀凤绝吗?  许久,晏龙雨道:“凤叔,给我讲讲江湖故事吧!今晚不想听什么千古剑帝,什么移花仙人,就只想听听你的故事。”  中年人面前点着青灯,手里拿着晏龙雨被树枝划破的衣衫,从发间取下了一枚绣花针,准备要给孩子补衣服。他闻言愣了愣,笑道:“我呀!没什么故事,四十几年来,只是活了一口气罢了。”  晏龙雨看着面朝屋外的花凤举,莫名有些悲凉,“我不管,凤叔永远都是顶天厉害的人物。江湖上什么十大宗门、十大高手的,都没有我凤叔的剑厉害!”  “凤叔我困了,不说了睡觉了,你也早些睡。别一个人偷着喝酒!”晏龙雨把脸埋在了枕头里,不再说话。  花凤举转身看了眼门缝中的少年,笑着摇了摇头,竟不由得眼角有些微红。  他不得不承认,当年的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而自己,就这么老了。  十几岁成名江湖,二十几岁便凝神大成悟到御气境的武学天才,而如今居深山十五载,右手连一根绣花针都捏不住,你花凤举到底是为了什么?  花凤举仰起了头,任月光撒落眼中,自顾自笑道:“我不为别的,只为我姐姐你娘亲给我起的这个名字,送的这把剑。小子,知道你还没睡着,你不是要听我的故事吗?好,我今天便说于你听。”  “你的娘亲名叫殷缘,乃是前朝国姓,殷氏后裔,当年锦衣玉食的燕北小郡主。她很漂亮,不同于其他女子整日待在闺阁不出家门,活得非常自在。”  “在你娘十一岁那年,她随她的父王也就是你的外公,前往边境督战归来,在归途的一片废墟里捡到了两个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小郡主心地善良,她跪在地上求她的父王救下这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在小郡主的苦苦哀求下活了下来,她亲自教这两个孩子读书学字,还给他们起了新名字,一花一叶一凤一麟。小郡主把他们当亲弟弟一样养在家里。她不亲近自己同胞的亲哥哥,亲姐姐,却唯独爱照顾这两个捡来的弟弟,为了留下这两个弟弟,受尽了委屈。”  “后来,其中一个弟弟说他要学剑,她又拉着那个孩子的手,说走就走,去了齐剑楼。大雪漫天,燕北郡主带着那个捡来的孩子在齐剑楼前蹲了一夜,才让齐剑楼的老楼主收了这个孩子,做了不记名的弟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直到郡主姐姐喜欢上了前来齐剑楼问剑的晏临霄,她不顾老燕王的反对追去了西蜀,最后嫁给了那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  “姐姐出嫁时没有嫁妆,我们便做了她的嫁妆。”  “一花一叶跟着姐姐去了西蜀。”  “花喜欢剑,学剑只为杀人,杀天下忘恩负义之人;  叶喜欢书,读书只为救人,救天下愚不可及之人。  她的这两个弟弟在江湖上渐渐起了名声,成了西蜀的凤麟双绝,而那个花,便是我花凤举。”  说到这里,已是鬓角霜白的中年人不禁叹了一口气。  “她把我当亲弟弟,带我踏入了习武的门槛,给了我名动江湖的机会。这样的大恩,我花凤举当报一辈子,一辈子也报不完。”  “有人说我是武学天才,二十几岁便能入宗师,但没人知道,那是我杀了多少想害我姐姐的人,一路从燕北杀到西蜀,你死我活杀出来的……”  没有灯光的门缝里,没有睡去的少年早已泪水打湿枕头。  听着门槛上中年人的滔滔不绝,晏龙雨带着些许哭腔打断了他,“所以凤叔,你就为了我废了手臂,舍去了名震江湖的大好前景,委身在这山里十五年?”  “凤叔,你傻不傻呀!”  花凤举放下了缝好的衣服,揉了揉眼睛,笑道:“别自作多情了,我是为了我姐姐,你小子倒算老几呀!”  年轻人随即破涕为笑,中年人也跟着大笑了起来,两个人就这么在孤月蝉鸣中、青灯残辉下,不知道在为什么而笑,却只是想笑,笑得停不下来。  许久过后,晏龙雨猛然问道:“对了,凤叔,你说的那个叶是谁呀?”  花凤举有些不屑道:“一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罢了!你以后,或许会见到他。呵呵,那人虽然自私,但还是重情的,总是会找你的。他的事我不想说,以后你自己去问吧!”  晏龙雨又问道:“那他叫什么?”  花凤举缓缓道:“叶福麟。”  晏龙雨哦了一声,最终没了下文。  山间蝉声不知何时已经消退,黄狗依旧慵懒地卧在槐树下,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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