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前的一天,猩红的血色,突然染遍苍穹。 无边血雨,浸湿白云,当空飘洒不尽。 龙凤哀嚎,百兽悲鸣,日色无比昏暗,天地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屠龙戮凤,杀尽天下古妖!” 有近乎癫狂的笑声,响彻天地,令众生战栗。 “如今,该是我们的时代了……” 哪怕在位置偏僻的北山,也能听到这狂笑之声,一时间草木震颤,百兽惊惶。 一根箭竹,默默站在山顶,望着漫天血光,心绪难平。 “你们还是输了啊。” 天下大乱,祝安一直置身事外,绝不插手,只默默修行。 毕竟他是一根竹子,不属于任何派系,又隐居深山,无需参与这场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 不过,他那位洒脱的好友——食铁之王,因为种族属于古妖中的一支,终究难以幸免,身陷杀局之中。 如今看来,已是凶多吉少。 最后一次碰面时,祝安和食铁之王,其实都已预料到了结局。 今日,不过是预想的一幕变成了现实。 “求仁得仁……” 清风扰乱满山木叶,好似一声叹息,充满复杂的情绪。 虽然早知如此,但亲眼见证时,却为什么还是有些难过呢? 或许,是觉得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朋友了吧。 祝安看向半山腰的泉水,那里酒气四溢,风中带着醇香,连树上的麻雀都醉了,躺在枝桠间呼呼大睡。 他新酿制了一批竹筒酒,但此刻,感觉好像用不上了。 挥了挥枝叶,正打算将其销毁。 忽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道跌跌撞撞的黑白色身影,从远处跑过来。 这是一头垂死的食铁兽,皮毛没有一处完整,全身伤口纵横,断骨狰狞,随时都会毙命,却强撑着来到了这里。 它朝着北山方向,跪倒在地,悲声道: “山里的前辈,我族老祖战死了。” “老祖掩护我等,力战不退,遭遇了妖祖座下第三帝尊……” 大山沉寂,祝安静静听着,没有出声。 那位老友,虽然已是准帝,又手持自己赠送的宝物,堪称帝境之下无敌。 但面对真正的帝境,死战不退,终究难免败亡的结局。 “还是因为不够强啊,如果修为足够高,哪怕面对浩劫,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祝安引以为戒,决定继续隐居,不到天下无敌,绝不出山。 不过,他藏在北山的事,只有食铁之王知晓,老友很讲义气,一直保守着秘密,为何临死前突然告诉给了这个后代? 山下,食铁兽咳了两口血,意识到时间不多了,又赶忙道: “老祖让我带信给前辈——妖祖有问题,四大帝尊也有问题,它感觉,很多事都不太对劲!” “老祖隐约看到了一点端倪,却没有机会探寻真相了,它说,让前辈日后小心,就算一直待在山里,也难保万世周全。” 祝安依旧沉默着,心中却掀起一阵波澜,不再平静。 自己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一根竹子,难道这也不行吗? 食铁兽沙哑的声音越来越弱,却仍在继续。 “老祖还说,覆巢之下无完卵,前辈既然生于这个世界,那在超脱之前,还请多多关照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有很多有趣的事物,有很多有趣的生灵,如果沦为修罗战场,未免太过可惜……” “老祖最后说,竹筒酒,很好喝,希望前辈再酿一些。” 声音到此便骤然中止,食铁兽已濒死昏迷。 一道道根须从地面钻出,缠绕住它的身躯,拖进地底,顺便抹去了一切痕迹。 这食铁兽早已灯枯油尽,祝安施法救治,但也只能给一个没有痛苦的结局。 安顿好伤员,他依旧站在山巅,遥望天际。 这次他是主动去看,目光穿透虚空,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妖族追杀古妖穷奇,将其扑倒之后,一拥而上,亮出獠牙,撕开穷奇的皮毛,贪婪地吞吃着。 “快吃,多吃点,妖丹才能变大。” 有两只同族的上境大妖,见附近没有旁观者,便悍然开始自相残杀,胜者剖开败者的腹部,掏出一枚丹胚,兴奋地大声嚎叫。 所有的妖族,眼里仿佛都泛起红色,如血一般的红,触目惊心。 如此景象,祝安之前就有注意到,但一直漠不关心。 天下纷乱,与我何干? 不过此刻,老友的遗言,还是让他改变了主意。 如果,世界以后就是这个样子,或者更差。 那么,像食铁之王一样有意思的家伙,就真的不会再有了。 “那确实寂寞了点。” 祝安晃动着枝叶,像是在摇头。 “老友说的没错,生在尘世,既然做不到真正的超脱,就得有所准备。” “别真出什么问题,到时候连隐居都不得安生。” …… “祝道友?祝道友?” 梅花鹿疑惑的询问声响起,不是要讲故事吗,这根竹子怎么突然就不吭声了。 祝安这才收回思绪,想要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这些年,他藏在幕后,准备得越多,知道得越多,就越是感到心惊肉跳。 从前的自己,想法还是太简单。 老友临死前的提醒,相当于救了未来的自己一命。 眼下,该怎么对梅花鹿解释这一切呢? 祝安沉吟片刻,缓缓道: “正如你想要的,是和主人一起,永远守着万林宫。” “而我想要的,则是能安心待在山上,平时专注修行,闲暇时也能有三五好友,上门饮酒谈天。” “说到底,我们都是在追求自己向往的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