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四面楚歌之际,一壶烈酒,激得他热血沸腾,遂有此诗。 此时此地,心怀怅惘,这句诗又沉入怀中。夜无眠随口吟起,忽有所感,本心之澄明清澈,大类从前悟道之状。 “嗤嘤!” 松纹宝剑飞出,夜无眠震开后门,回首接剑,跳出厨房,扑入大雪地里,身形舞转,卷起雪纷纷。 福至心灵,一个全新的剑招,是上天的赐予,是机缘的偶然媾和,在他的随心所至之所,酣畅淋漓使出。 剑起处,风动心动,一方天地随动;剑落处,雪融心融,无数烦恼消融。 固然是一腔孤寂怨愁意,都随此诗低开,可毕竟吟回后,又洒脱似与故人来。 “咻,咻~” 还剑入鞘,新招初成,夜无眠脸上带着笑意,泛着红光,不再是方才的模样。 约两息之后,身旁的一棵皱皮老树,约有碗口粗细,“咔擦擦”的数声,密集响动,断作七八截;张开的枯枝,顶沾着雪花,更不知分成了多少块。 当时有如山岳摧崩,就在夜无眠身后,轰然塌了,惊起雪花碎屑千万缕,毕竟茫茫兀难见。 “招成!” 遮不住的欣喜,藏不住的骄傲,夜无眠心中激动。 这是他首次自创招式,威力有如此,实大大出乎意料。 一般顺通修为者,能有所得,写出诗词,就能据此自创招式。 若其所得,确是发乎其心,往往自创的路数使将开来,还要比他施展所学的流传诗词剑招,更具威能。 千古名诗词虽好,终是他人心得;发乎我心再烂,与我款曲相通,因而能如臂使指。 夜无眠的这句由衷诗词,不言其有多好,至少文法通顺,又是绝境中心声,当时吟诵而来,自有一股怨尤后又颇为粗豪的气息,冲天价起。 因此这一招的威力,竟比他自己使起“会当凌绝顶”时,还要稍高一些,是目下他用起来最顺手的杀手锏。 “这招的妙处,在于能以恨意带动内力,触发剑气,递送于敌,使敌沾染,干扰其心,方寸大乱。” 所以一招之后,那老树延了些时,才灰飞烟灭,就是沾染了这恨意之故。 恨因心起。老树本无心,却也被恨意所渐,伤残了躯干。 若遇到有心的人,这一招的威力,甚或不止于此! 今后对战凶狠暴戾之人,可以此招催发其不平之心,效果自当非凡。 “咕噜噜~” 厨房里开水沸腾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那一锅在灶上煮着的雪水,早已至沸点,翻滚着,嘈嘈声音大作。 夜无眠釜底抽薪,把火止熄了,又从屋外铲了些干净的雪块,放入锅中,降了些温。 待水温适宜上身了,把衣服撕扯下来一块,沾着水,捂着烧得烫手的铁锅把儿,端着一锅水出门外,准备洗澡。 破破烂烂的衣裳脱去,纤细苗条的肉体凛立寒风之中。 手臂上,是条状的肌肉,有如数条小蛟缠绕;大腿上,是有力的精肉,堪比大树盘根。 腰腹如大黄蜂,灵动谁人堪为比拟;浑身自无累赘,平坦带出六块腹肌。 夜无眠顶着风雪,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上了包袱里的干净衣裳。 一领生员襕衫上身,似有人给他量体裁衣似的,不大不小,刚好合适。 梳洗罢、穿着毕,一个儒雅翩翩,诗书质气、俊俏风流的文士,取代了原先的娇俏丫鬟形象。 他面部线条柔美,五官立体,眉毛纤细,眼明如月,唇小如樱,笑不露齿,常羞态若有情,燕居时露舒容,出尘气质的襕衫在身,即便作男子打扮,常人看去,也会以为他是个女扮男装、易钗而弁的女子。 之后若闹出乌龙,那就是别人的问题了,此事无关欺与骗,只因无眠帅似仙。 厨房中因无镜子,夜无眠也无法欣赏自己的容颜。 恰有一阵困意来袭,白日赶路之劳,侵上颅顶,他在灶旁坐下,感受着才熄灭的灶中,传来的阵阵温热之意,靠着墙壁,把衣服裹紧实,沉沉睡了过去。 年少时总是少眠,才有“夜无眠”之名,随着年岁渐长,竟越痴迷睡觉,不可不谓殆也! 不知睡了多久,庙外马蹄错乱,銮铃脆响,人语声声,惊破夜空长寂。 夜无眠梦中醒转,呆愣了两三息,猛然才想起,自己是在荒村的野外庙宇中独宿。 此地四外无人,足迹罕至,屋外的人马行动,又是怎生而来? 黑,屋外还是一般的黑。 此时是何时辰,荒郊野外因无更夫,屋中无水漏,哪能知晓。 夜无眠没有睡够,被突兀地惊醒,头脑便有三分疼痛,只是此时,安危不明,他只得忽略这沉沉的头疼,专心留意外面的动静。 却听马蹄声渐渐近了,又慢慢小了下来,显然是群马儿原地踱着步子,只偶尔有几个响鼻声起。 一人忽道:“此处,却有个关老爷的庙,师兄弟姐妹们,正好在此休息一晚,明天再行不迟!” 这人说完,便有七八个人各自纷乱讲话,多是抱怨于途辛苦、山路难行、任务难以完成的嘈言碎语。 “马师弟,连师妹,你二人先去开门,探探屋内有无借宿躲藏之人,若有人时,等闲之辈的,就把他杀了,免得发现了我等的好事,徒生波折!” 夜无眠猫着腰,借着一处糊了层层白布的柴窗,看着外面光影抖动。 显是有人持火把近了关王庙门。 他心头一凝,头痛感自去了七七八八,只因那人提起进屋杀人之事,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看来,这是一伙横亘江湖的强梁之辈,非是良善之人,这不得不由他警惕。 夜无眠紧握松纹剑,把包袱缠住胸背,伏着身子,悄悄往后退去,不使身形在柴窗上投下影子。 趁着这伙人,还在想办法打开庙门之际,借着声响,夜无眠把厨房后门开了,悄悄退了出去,又将门关上,施展轻功,翻身上了庙顶。 此时雪已停了,庙顶积雪甚厚,若非他身轻如燕,这般突然踩上去,多有滑落跌倒之险。 他寻了个位置,把雪铲开。 这位置选得好极了,扒开几片瓦,往下看去,恰能看到庙内正殿里的景象。 听得庙外尝试开门的两人叫苦道:“米师兄,这门多半让人在里头栓住了,轻易打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