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心赤是个极善用兵之人,更懂得为帅者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道理,这些年来,令他有背这一原则选择冒险的,除了当年的燕鲁之乱他只身犯险深入田恭军营游说他投降外,便只有不久之前为了屈皇后报仇而犯险独赴岷王阁诛杀周伯言了。 而此次身为主帅的他再次选择冒险率军冲锋,除了激发大军士气一鼓作气战胜凌炙天大军以外,另一个原因,便是基于先前楚义心军中有人施放暗箭意欲谋害沧龙这一事上的判断,如此阴狠的行事风格,极有可能出自周伯言,因此,他料想到周伯言一行人极有可能便是隐藏在了楚义道身边!自始至终,他依然放不下为母报仇这件事,尤其是,在生命枯竭之前,他誓要完成这件事,但周伯言太过于狡猾,如今楚义道和凌炙天大势已去,以他的性子,定然是会提前逃走,所以屈心赤才会选择孤军深入第一时间赶到楚义道所在之地! 冲锋在前的曹灿击落袭来的一支流矢后,回首看着后方已然脱离的大军,而后有些焦急道:“陛下,我们太深入了,不如您折返回大军之中,我们几人前去诛杀周伯言!” 屈心赤摇了摇头拒绝了曹灿的好意:“你们虽然见过我画的画像,但你们毕竟未亲眼见过他们,况且周伯言极为谨慎,若是化妆易容之后,更难以辨识,所以,我必须亲往!”见屈心赤这般坚持,曹灿也深感无奈,只得示意其他人尽全力保护好他。 凌炙天毕竟是身经百战之人,在屈心赤一行数人脱离大军渐渐深入之后,他不禁冷静了下来,擒贼先擒王,只要能够拿下甚至诛杀了屈心赤,他们仍能够绝境翻盘,在和楚义道简单商议一番后,便下令身边能够调动的近卫向屈心赤等人的前进方向迎面而来! 看着前方百米之外愈发逼近的数百明显不同于普通军士的近卫,不仅是曹灿、刘欣笙等人,就连一向玩世不恭的黄奕翔也不禁浮现出一股凝重之色,此时此刻,在场众人谁都明白,这股敌军的目标所在,正是屈心赤! 诚然他们个个都是身手了得的高手,但面对训练有素的数百近卫,纵使是他们,也是独木难支,尤其此刻他们还是身处于凌炙天的溃军之中,若是这些溃军幡然醒悟,与这数百近卫相互配合之下,那么他们不仅毫无胜算,甚至连脱身都显得极为渺茫! 曹灿不由焦急道:“陛下,您不能再往前了!” 屈心赤并未答话,而是猛地跃上马背,观察着前方战场的动态,而后高呼道:“往右而行!”曹灿等人随即调转马头,随屈心赤向右行动。 近卫指挥官见状,随即高呼道:“快,速速向左,他们想绕过我们追击殿下!” 偌大战场之上的西南一隅处,数百近卫和屈心赤一行之间一时间展开了一场争分夺秒的阻击战,就在双方之间距离渐渐缩小至二十余米,数百近卫眼看便要与屈心赤一行接战而兴奋不已,曹灿等人焦急万分无暇他顾之时,屈心赤却是看向了近卫后方,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只见那里,一支人马迅速直插近卫后方,随即一道洪亮的声音骤然自近卫后方响起:“杀!” 而后便是在曹灿等人一脸的惊愕之中,只见先前从虎贲军中分离而出的一支千人的骑兵瞬间如入无人之境般从近卫后方杀入!白无常看着这支虎贲军为首之将那有些熟悉的面孔,而后又瞅了瞅一脸欣慰之色的屈心赤,顿时间不由感慨道:“难怪陛下会这般有恃无恐,陛下的深谋远虑,真是令人不得不佩服啊!” 此时时间紧迫,屈心赤也不做停留,继续向着楚义道逃跑的方向极速追击而去,曹灿看着那位率领骑兵冲入近卫中奋力厮杀的将军不由疑惑道:“白无常,那位将军是何人?” “韩当!” “韩当?” “嗯!他曾在军机处龙门任职,也就是沧龙将军的部下!” 曹灿不由感叹道:“我从蓉城自今,与陛下一路相伴相随,却从未听说过陛下还有这样一枚暗子,陛下行事,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啊!” 看着眼前正策马狂奔的屈心赤,白无常亦是不由感慨道:“是啊,陛下行事,向来深谋远虑,从前在军机处的时候,所有人皆是对陛下佩服不已,今日种种,更是令人拍案叫绝!” 事实上,关于虎贲军、关于韩当,纵使是屈心赤,心中也未曾有过定论,他只知道当初韩当从周伯言的追兵手下救下夏紫曦、木子心和周钦儿后,韩当原本是应该留在沧龙军中相助沧龙组建新军的,但后来不知为何被楚义文从沧龙那里调往了赤心学院做军事教官,之后他又称姐姐韩萱需要他的相助,从而辞去赤心学院军事教官一职后便就此销声匿迹。 屈心赤原本是没有联想到韩当的,但是当他听闻到楚义文的处境,以及关于虎贲军的情况后,他才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究其原因,是因为烛蚀! 烛蚀这个人,当朝理政或许并不在行,但是,要知道他从前在军机处可是掌管着阎门的,阎门所为之事,大多是拿不上台面的,因此论算计,烛蚀确实是个中翘楚,以屈心赤对他的了解,他断然不会如此轻易就范被楚义道所擒,所以,他定然会留有后招! 虎贲军的职责,乃是护卫皇城,守卫京畿重地,是帝都定海神针般的存在,除了大楚帝国皇帝之外,不是轻易便能够为任何人所掌控的,哪怕是皇子,亦或是执掌军部多年的凌炙天,他们或许有能力派人安插渗透其中,但绝对难以彻底掌控于他! 当初虽然从凰羽口中得知了楚义文失踪于虎贲军军营的消息,进而推理出虎贲军可能已经投靠了楚义道这一结论,但纵观这些日子以来的行动,虎贲军不仅未曾参与,甚至还主动隔绝了一切对外的消息,这,不得不令人怀疑! 结合以上种种,屈心赤便想到了,这一切,可能便是烛蚀为他彻底扫除一切障碍的后招!那时候,屈心赤虽然消失在了帝都,但他孤身一人搅得东樱国不得安宁,而后又出乎所料地一举从东樱国手中收回了古台岛,大楚帝国之人,无不对他报以极大的关注,同样的,凰羽、沧龙、凰影、烛蚀以及曾经军机处的一干忠于他的亲信,无不受到各方人士的极大关注! 当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沧龙、凰羽,以及远在古台岛发生的种种大事之时,烛蚀却悄然选中了韩当这个值得信赖,同时又绝对忠臣于屈心赤的最佳人选,他借蒙山、王大力等万源军将士求学于赤心学院之际,恰如其分地向楚义文推荐了韩当这一军事教官,让他得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帝都,做着无关痛痒的军事教官一职,也正是处在众人眼皮底下这一人畜无害的虚名角色,让得楚义道之流渐渐放下对他的关注,而后,烛蚀又费尽心思地以韩萱求助于他的名义,让他合情合理地消失在了帝都...... 对于虎贲军统帅刘将军,烛蚀未曾怀疑过他对楚礼渊的忠臣,但是,他不知道一旦他得知楚礼渊驾崩的消息之后,是否会遵照自己的意思全力支持屈心赤登上帝位,而之所以安排韩当进入虎贲军,按照烛蚀的计划,正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凭借他给韩当的旨意,争取、甚至强行胁迫于刘将军支持屈心赤。 而作为虎贲军副将的谢飞,早有取代刘将军更进一步的打算,是以他一直在暗中培养一支独属于自己的精锐力量,而化名韩徐的韩当,就此机缘巧合地进入了谢飞的视野中,而后在他绝对优异的表现之下,更是成为了谢飞的心腹爱将,并在谢飞的提拔之下成为了他的亲卫,也就是在成为了谢飞的亲信之后,韩当才得知了他的计划和打算! 从韩当口中得知虎贲军之中竟然出现了谢飞这个异类时,烛蚀最初是打算让韩当一举将他灭杀的,但若是韩当出手了,则极有可能暴露他的存在,自己筹划良久的计划也极有可能落空,但随着更加深入的考量之后,他觉得或许可以将计就计!事实证明烛蚀是对的,也正是因为谢飞的存在,反而使得争取刘将军的事情变得顺利了许多,毕竟,相较于胁迫,能够令得刘将军感恩戴德并且心悦诚服的支持,无疑要高明许多! 在楚义道和凌炙天率军攻打郢都城和帝都城两地皇宫的时候,谢飞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挟制刘将军一事,正是作为谢飞亲卫的韩当带头所为,顺理成章的,软禁看管刘将军的事情,便交给了韩当,同样的,扣下楚义文的事情,也是韩当向谢飞进的言,后者原本是极为犹豫的,毕竟挟制刘将军好歹能冠对方以谋反的名义,但挟制皇子,无疑是死罪! 韩当劝谏他,皇子并没有调动虎贲军的权利,此事干系重大,虎贲军有权扣下他悉心盘问,这并不违背大楚律令,而且大楚帝国未来的皇帝定然是从楚义心和楚义道二人中产生,楚义文此行的目的很明确,调虎贲军入帝都必然少不了与楚义道和凌炙天一战,如此便算是彻底得罪了楚义道,若是未来他登上了帝位,那么无疑会对他秋后算账,但反之软禁了楚义文,则无疑便是向楚义道示好;同样的,若是楚义道在和楚义心的皇位之争中败下阵来,他则可以因为没有明确支持楚义道这一中立的立场而赢得楚义心的好感,甚至还可以歪曲事实——他之所以软禁刘将军夺取虎贲军的军权,正是因为刘将军有意投靠楚义道,所以他不得不为之!也正是这般“万全”的策略,才使得谢飞下定了决心,同时也令得韩当成为了他最为倚重的心腹! 当然,韩当之所以做下扣下楚义文的决定,除了当时的情况之下谢飞绝不可能、也暂时没完全控制虎贲军而不具备驰援凰羽的能力以外,也是因为随着帝都皇宫被攻破,身处郢都城皇宫的烛蚀的处境也将岌岌可危,若是烛蚀一旦为楚义道所擒,那他无疑将显得势单力孤,那时候,他极为迫切的,便是急需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商议对策,而楚义文,无疑是一个极佳的人选! 闻之沧龙率新军水师抵达帝都疆域时,韩当在和楚义文商议一番后,随即展开了协助刘将军拿下谢飞重新夺取虎贲军军权的行动;也就是在今日,当屈心赤一行抵达帝都后,楚义文将一切真相对刘将军和盘托出了,身为军人,后者对于屈心赤的佩服自不必说,但即便韩当拿出了烛蚀事先给他的圣旨,刘将军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也正是有着楚义文的存在,尤其是他身为皇子的这重身份,在说服、并争取刘将军的全力支持上才顺利了许多! 在下了拥护屈心赤的决定后,刘将军亦不再迟疑,他以拥戴并率虎贲军支援楚义道为借口,将虎贲军趁机调入并分散在了骑兵大营之中,先以商议对策为由几乎将骑兵一众将领拿下,而后更是以雷霆手段快速将骑兵军士缴械,虽然整体上而言一切较为顺利,但仍不免有一些人进行了反抗,这一幕,也正好为凌炙天派来的传令兵所发现...... 屈心赤虽然对近段时间以来虎贲军之中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清楚,但当“洪流”响起之时,他知道,一切,正如他所料想的一般!尤其此时,随着韩当的适时解围,他心中更是感慨烛蚀之于大楚帝国、之于楚礼渊,之于他的那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决心! 没有了近卫的阻拦,前方的追击之路顿时顺畅了许多,想到此时还在楚义道手中受难的烛蚀,想到前方可能依旧未曾逃远的周伯言等人,屈心赤不由得猛地一鞭抽在战马身上。 “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