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易碎的泡泡一般落了下来,半漂泊半停滞,半下坠半上升的,以一种人类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方式,落向一片无垠之海,坠在一处虚想之空…… “文祥长老真是太冲动了,居然把圣妖伤成这样。” 模模糊糊,一片黑暗之中,映出三个虚幻的身影。 一个站着的身影冲身边人抱怨。 “唉,长老们的作为又岂是我们能妄加评断的。做好自己的事吧。”另一个站着的身影开口。 两人一起围绕着那摊在地上团成一团的身影忙忙碌碌。 “而且,新晋的那位十三长老不是说,它是不死之身吗?” 谁?在说什么?怎么了? 虚幻的泡泡轻声碎裂,散成更多细小的碎沫。 先前似要汇聚起来的意识也重新消散…… “今天的圣血颜色似乎又变淡了。真是的,就算圣妖昏迷了,你们也要好好照顾它,好好给它补充能量啊。”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声音抱怨道:“每天都要取走一罐圣血,就算是圣妖也补充不过来啊。” “上头的意思我们又能说什么呢,今天也找些药材磨成粉泡了灌给它吧。”又一道叹息的话语响起。 “要是圣妖醒着就好了,那样还能给它吃点好的,不像现在,只能给它灌些东西。” “记得它第一次被关进来,昏迷了一个月吧,这次比之前的伤势还要重,估计没两个月是醒不过来的。” “唉,不死之身也不容易啊。” 好吵,为什么,总有人在耳边说话? 刚刚成形的泡泡一阵颤动,风一吹,碎成一地……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圣妖身上不断有伤口迸开,你们干了什么!不是让你们好好照顾它,让它快些醒过来吗!” 又是谁,在大喊大叫,好,吵。 头,好晕。感觉,好累。 “第六长老饶命啊,因为第五长老最近一直说圣血颜色太淡,我们一时心急,才给它喂了一株普通的灵草。” “文成那个火毛子,怎么一天到晚净添乱!还有你们,圣妖体内是没有经脉的,你们把灵气弄到它体内,是真的不想让它活了吗!” “圣,圣妖居然没有经脉吗?” 好,吵。烦! 透明的泡泡不断颤动着,越颤越快,越颤越快,终于狠狠一抖,从自己身上又分出一个一样大小的泡泡。 两个泡泡一起颤动着,一起摇晃着,啪嗒一声,碎了…… 一片无风无波无色的海面上,一个反射着五彩光芒的泡泡小心翼翼地落了下来,附在海面上。 它一缩一缩地,缓缓吸收着海水,积聚起力量,轻轻悄悄的,从身上分出一个与自己一样大小的泡泡。 微风吹拂,两个泡泡随着海面起起伏伏,不裂,不碎。 渐渐的,其中一个泡泡表面映出模糊扭曲的画面。 一个胡子拉渣,上衣绑在腰上,袒胸露乳,浑身肌肉隆起的壮汉骂骂咧咧的,抓起一个随意套着粗布衣,胡子头发都很长又乱糟糟,骨瘦如柴,面色苍白,但肌肤却光滑细腻的男子。 “第五长老,不能那样啊,您这样圣妖的伤势会越来越重的。”一个灰色衣服的瘦小男子哀求着,抱住壮汉大腿。 “滚开!”壮汉怒骂一声,一脚重重踹在瘦小男子胸口,硬生生将他踢飞出五米远。 “一群废物,让你们取圣血,没让你们教老子做事,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一样!” 壮汉怒骂着,两手捏起粗布衣男子右臂。 下一瞬,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响起。 那壮汉如同拧毛巾一样,硬生生将布衣男子的右臂拧成麻花状,一缕一缕的鲜血,带着稀碎的肉沫,从那“麻花的缝隙”之间缓缓流出,悬浮在壮汉面前。 “圣血,这不就有了?” 壮汉随手将布衣男子摔到地上,哈哈笑着,带着一罐圣血心满意足地离去。 只留下一个半死不活的圣妖和一个愁眉苦脸男子。 “唉,还有五天时间才换班啊,明天文瑜长老来的时候可怎么办啊?” 平静如镜的海面渐渐泛起波澜,波澜越来越大,凝成海浪,汇成巨涛。 渐渐的,整座大海都开始奔腾呼啸,浪声隆隆,如千军万马奔腾。 轰隆! 海面之上,两个不起眼的泡泡终是被一抹怒涛盖下,碎裂。这一瞬,整个海面都忽然炸开,浪涛飞舞,遮盖九天。 而在那宛如天崩一般的巨大声响下,海底的最深处,隐隐传来一声怨毒森寒的低吼之音: “文成——” …… “啊,真是的,每次轮到我的时候圣妖总是一身伤痕,真可怜啊。” 一位穿着华贵衣袍,面容阴柔,身材修长的男子轻笑着,用手中折扇抬起圣妖下巴。 良久凝视,“睡着的就像死了一样。” 男子动作轻柔,缓缓将圣妖放下,让其平躺在地面上。 他又掀开圣妖的眼皮看了看,那双不知是天生还是因为充血而变得血红的双眸依然毫无神采,映不出任何景象。 “唉,还以为得到了玩不坏的玩具,不会动就很没有意思啊。” 男子轻轻一叹。 “文咒长老,您要的东西属下取来了。”忽然,铁栅栏外一人提着一个还在不断渗出鲜血的布袋喊到。 听到这话,那先前还皱着眉认真查看圣妖的男子露出一抹烂灿的笑容,欢欣雀跃地跑了过去,从栅栏的缝隙间接过布袋。 打开布袋看了一眼,文咒的笑容变得越发灿烂。 不过这笑容仅维持了一瞬,待他再抬头时,又变成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你不走,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这话,门外之人不自禁浑身一颤,连忙告退。 接着,我看着这位文家的第九长老,带着一种我在其他人脸上从未见过的笑容,一把一把抓起布袋里的碎肉,塞到圣妖嘴里,又运气帮它把嘴里的血肉顺下去。 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看向文咒身边的布袋,我看着那布袋中一片血红,血红之中隐隐显出蓝色的光芒。 光芒比上一次更亮了一些。 所以,这“新鲜的练气境之人的血肉”到底是什么? 每一次拿来的红红的东西只是看起来像,实际上有所不同吗? 他喂完了血肉,又扶起圣妖,让圣妖靠着他坐下。 他轻笑着,在圣妖身边侃侃而谈。 只是,每到这种时候,我就感觉整个世界变得一片混乱,各种嘈杂之声揉在一起,嗡嗡一阵,让人心烦。 然后,眼前各种各样的色彩也会逐渐混杂扭曲到一起,形成一片光怪陆离,混乱无序的景色。 啊,头昏昏沉沉的。 又要再一次感觉不到这个世界了吗? 一片黑暗从天而降,冲着我笼罩而来。在最后的光芒中,我看见圣妖身上由内而外迸开一条条血痕,我看到它双眼,鼻子,耳朵,嘴巴,都不断流出汩汩血液…… “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吗?”我看着那蹲在圣妖身前,白裙拖地的女孩,有些疑惑。 她刚刚又给圣妖吃了一颗圆圆的东西,按她之前的说法,那是用来疗伤的一品丹药。 那丹药能加快人伤势恢复的速度,可是,你们不是说圣妖不是人吗? 为什么每次都要给它吃这种东西呢? 看着它的身体一次次流血,你们真的很喜欢这样吗? “丹药蕴含的灵气依然会损害它的身躯,不过丹药蕴含的能量也对它的伤势恢复有好处。” “第一次,丹药伤害它的速度远远快于治疗的速度。而现在,丹药治疗它的速度已经勉强与伤害它的速度持平了。” “老祖宗也有提到,最近圣血的效果逐渐增强了。” “奇怪,凡人无法接受灵气入体,而它没有经脉,理论上对灵气的接受度甚至不如凡人。可是现在,它似乎逐渐适应体内有灵气的状况了。” 文诗自语着,一指点在圣妖手臂,在其上划开一条血痕。 她两指轻捏,从那伤口处夹出一缕血肉。 她看着那血肉,用手指轻轻捻摩,“血肉中蕴含的灵气也增加了,血肉却没有崩溃。” “它难道还能就这么踏入练气境不成?” 文诗与文咒一样,在自己负责圣妖的时候,不喜欢有其他人在场,我看着她又在圣妖身上鼓捣了很长时间。 终于,她要离开了,她拿出精致的木梳,帮圣妖梳了梳头发,绑好,束起。 她皱着眉端详了一阵,又拿出细小的刀片,刮去圣妖多余的胡子。 那之后,她又会帮圣妖整理衣袍,直到圣妖看起来与她进来时完全不同,焕然一新。她才点点头,离开圣妖。 我看着她目不斜视地走过我身边,走向栅栏处。 “文诗。” 她就像没有听到一样,走了出去。 “圣妖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我追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逐渐被黑暗充斥,耳边能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她又穿过了一扇门,我也跟着从门上穿过,我还想跟下去。 只有她来的这一天,我能保持最长时间的连接这个世界。 我…… 越来越多的黑暗袭来,从身后,从前方,从我身体内部,向着我笼罩而来。 它们吞噬了色彩,吞噬了声音,吞噬了天地,宛如漩涡一般,要将我拖入最黑的深渊。 又要再一次感受不到这个世界了吗? 我挣扎着,想逃出漩涡,可身体却越来越沉,寸步难行,我想挣开舒服,可身体似乎轻如鸿毛,毫无力量。 就在我即将完全被黑暗吞噬的时候,忽然,我看到一点微小的白色光芒。 我试着去碰触它,我感觉自己又得到了力量。 我用上浑身力气,想要逃脱漩涡,可它依然缓缓将我包裹。 光芒不够。 我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 据说,在这片天地间,曾有过一位惊才艳艳的存在,她(祂)以无上手段从上苍之处盗得奇迹本身——一本奇书。 据说,那本奇书的第一页记载着这样的话语:形锚不陨,神游九天,汇灵妙玄者,冥宇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