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魂牵 第80章 真的不能不救嘛!
杨盈是在四夷馆里亮起了灯火时姗姗来迟的。 “我挺住了,按照之前大家教我的那样,反将了安国人一军!” 一口气喝了大半罐元禄递过来的水,小姑娘便迫不及待地冲到了任如意面前,欣喜地向着她比划起来: “如意姐,你不知道,我学着你的样子,冲那个少卿就这么一瞪眼,他就不敢说话了! “我当时真的太威风了,我……”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四周似乎没有人说话,杨盈欣喜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化作了脸上一抹尴尬的笑容。 “殿下今天的确很威风。”宁远舟率先打破尴尬,上前一步冲着她比了个点赞的手势,“独自一个人面对一切还能全身而退,真是有勇有谋。” 杜长史同样一脸欣慰:“进退有度,不失我大梧风范。” 孙朗于十三在身后接口捧哏:“殿下威风!” 柴明与元禄这对活宝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依旧夸张地凑在一起深深地抱了个拳:“殿下真是太棒了~” 钱昭尽管一如既往保留了他面无表情的高冷风范,却也十分配合地紧跟着竖起了大拇指。 “谢谢,谢谢大家!”杨盈又窘迫又欣喜,匆匆抱拳向他们挨个作揖,“孤……” 咕噜—— 肚子突然发出的响亮声音让她顿时收回了后半句话,有些尴尬地缩了缩脖子。 她饿了…… “这都饿了一天了,赶紧先进来吃饭吧。”余清苒忍俊不禁,侧身让开了进门的路,“我这边正好还有事要说。” 任如意则是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轻笑着点了点头。 “好。”杨盈乖巧应了声,与众人一起进了屋。 …… “对了,元禄的病真的有办法嘛?” 一连吃了大半碗米饭,又仔仔细细地将今天白天发生的一切尽数说了一遍,杨盈打一整天的困倦与紧张中回过了神,终于得空问到了自己担忧一天的事情上。 远舟哥哥还在六道堂时便替他找过不少梧国的名医,就连钱大哥这些年闲暇时候也没少尝试过新的法子。 可最后却也只能不断地调整新的药方、做新的糖丸,想方设法地延长他的寿命。 尽管这些年来也不过是偶尔才能得见一面,但于她来说,他永远是那个可以信赖的、重要的儿时玩伴。 “师叔一个时辰以前刚走。”余清苒说着,贴心地替她夹了一筷子稍远些的菜,“说是要回去再翻翻医书,但应该大差不差。 “那远舟哥哥的毒……” “也有解。” 桌边众人都因着她肯定的回答而松了一口气,余清苒却只是简单地回答了杨盈的问题,便又一次心绪不宁地低下了头。 她该怎么告诉他们,杨行远其实压根不打算为天道那些牺牲的人沉冤昭雪呢? 柴明才刚刚从生死线上被拉回来没多久,明明自己也还在养伤,自打醒来后却一直不忘关心着梧帝的现状; 钱昭虽然答应了自己不再弑君,可若是不能替含冤而牺牲的兄弟们昭雪,心头那道伤疤也终究不可能真正愈合; 而六道堂的其他人就算早就做好了这一趟无功而返的准备,倘若真正面临残酷的事实,想来也不会多么好受。 ……好烦。 这狗比梧帝真的不能不救嘛! 在心底里默默叹了口气,她停下了筷子,到底还是斟酌着缓声开了口:“……大家。” “你方才说有事要跟大家说,”钱昭顿时停下了筷子,替她又盛了碗汤,“怎么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阿盈你应该明天就能见到安帝了,但……你皇兄他不一定会写下雪冤诏。” 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六道堂的朋友一般,将甚至未曾谋面的百姓之生死放在心上;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身居高位后,依然有将后背毫无保留地交付给他人的勇气。 所以安帝才会明知道与北磐做交易就是与虎谋皮,可却依然选择了为着自己的野心铤而走险,甚至放任亲生儿子大开天门关; 所以梧帝才会明知道六道堂的所有人都并无私心,可却依然选择了为着自己的面子刚愎自用,这才害五万大梧将士有来无回。 他们以为自己支配了这世上最大的权柄,可事实上早已成了野心与权势操纵下的傀儡。 故而,一个漠视朱衣卫之生死,踩踏着无数无辜百姓的尸骨一步步走上权利的巅峰; 故而,一个质疑六道堂之忠诚,挥舞着自私的长戟将一颗颗赤诚之心扎得鲜血淋漓。 “……” 手中的瓷勺猛地停留在半空中,杨盈神色复杂,低垂着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 “清苒姐。” “嗯?” “不是不一定会,而是一定不会,对吗?” 且不说清苒姐知晓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单冲着她那位皇兄不顾六道堂谏言执意出征、害得五万将士有去无回的刚愎自用,杨盈便毫不怀疑他的自私与利己。 当乍然从高处跌进深渊时,大多数人会下意识想要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以此博得这来之不易的求生机会; 但也有人会因此而走上另一条偏激又执拗的道路,哪怕会因此而葬送自己的性命,也要拉着旁人一同沦落地狱。 他们这位经历了早年夺嫡之艰险的圣上,显然早已在这些年红着眼护着那张龙椅那个皇位的时候,渐渐成为了后者的模样。 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杨盈微微坐直了些身子,缓声开口道: “我会尽量稳定皇兄的情绪,说服他写下雪冤诏;但若是他执意不肯替天道的兄弟们沉冤昭雪,甚至还拿这件事情当作是谈判筹码的话…… “我也不会任由他就这样威胁。” “殿下……”元禄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一旁的其他人同样也是一脸不忍。 就连杜大人都只是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杨盈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清苒姐,谢谢你提前告诉我这些。” 她在乎的是远舟哥哥,在乎的是陪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大家,而不是一个名义上共同流着杨家血液,这些年却对她不闻不问的皇兄。 平常人家的兄妹都未必相亲相近,那皇兄既承“皇”字,便更无需她多费真心。 “阿盈。” 就在杨盈心绪不宁正打算先行起身离开时,宁远舟却忽然出声叫住了她:“你带着这个。” 被他缓缓铺在桌上的,是一面残破的大梧军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