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换上从四品卫尉少卿的官服，在夏府门前大街上来回走了三遍，才大摇大摆回了家：“爹，娘，儿子又升官了！”　　 夏世德笑道：“早知道了！”　　 夏安嫡母围着他转了三圈，欢天喜地要发请柬大办宴席：“我要把所有亲戚和认识的人都请来赴宴！”　　 夏安忙劝道：“娘，且先别忙，一来代国夫人那事还没彻底完，不能宴请；二来朝廷还在用兵，今年为着宣扬俭朴，陛下连中秋大宴都免了，叫各人在家团圆过节呢！昭妃娘娘也说不宜风头太盛，咱们就自家乐一乐吧。”　　 “说得是说得是，我这一高兴就给忘了，”北海郡君笑容不减，“还是我儿子沉稳有主见，往后我就靠我儿子了！”　　 夏安忙说：“娘你也太偏心了，我二哥撑家顶梁的，天下九州，一年走了七个州，跑得人都瘦了好几圈，你也不疼疼他，怎么还指望起老幺了？”　　 夏信是个疏朗男子，闻言笑道：“有咱爹在，还用得着我撑啊顶的？你这事就是很出息，不光娘高兴，我也高兴。赶明儿你做个三品大将军，我和你嫂子也靠你。”　　 “就是说嘛！我们幺儿多厉害，”北海郡君乐道，“你爹四十多才得了个四品，你刚二十就四品少卿了，比他强！”　　 夏世德摸摸老脸：“夫人，我这个四品和他那个四品不一样，而且我是少府卿，不是少卿，就算混为一谈，还比他高半级呢！”　　 北海郡君一甩帕子，嫌弃道：“谁是夫人？那一品二品的才是夫人呢！我跟着你就混了个郡君，老来想做夫人，还得指望我的元福。”　　 夏安笑道：“娘，俗话说得好，五十五，鼓一鼓，我爹一准还能升官，让你做个一品诰命夫人！”　　 北海郡君笑得花枝乱颤：“这老头不缩成个老枣子都是我们的福气了，还鼓什么！”　　 夏世德也不恼，乐得挽袖子招呼儿女们：“孩儿们，随为父杀奔厨房！”　　 天色将晚，月华阁里展开三张大圆桌，夏世德亲自做了八个菜，其他兄弟姐妹也凑了十个菜，另有厨娘们做的各样时鲜菜色，满满当当摆上了桌子。　　 夏府老夫人与夏世德的妻妾儿女俱都到场，各自入座，北海郡君特意拉着夏安生母一同入主席，一家人团团圆圆坐在一起，庆贺夏安升官。　　 夏世德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看看儿女们，老怀大慰：“你们大姐嫁得远了点，好在夫妻和睦，我很安心。你们二哥办事成熟稳重，每次出外，哪怕绕道也去看看大姐，对弟弟妹妹也友善，我没什么好操心的了。老三老五读书也争气，来年必定能考中功名。小四小六跟在你们母亲身边，我看学了不少管家本事啊！方才厨房鸡鸭乱飞，我们几个老少爷们乱成一团，数着你俩最冷静，处理得有条不紊。以小见大，也是将帅之风。”　　 夏世德又看着夏安，笑意更重：“如今连我幺儿也长大了，还得陛下娘娘器重，我很是知足。高堂康健，手足和睦，后代无一夭折，竟能各个显达，这是圣人恩德，祖宗保佑，方有这等古今难得之大福气。老夫惟愿我儿女忠诚为国，勤恳上进，心存善念，多积阴骘，再为你们的子孙后代留福荫。”　　 众人齐声称是。　　 酒过三巡，谈及昭妃娘娘晋升，夏安说：“詹事内府还空着两个咨议，那是从六品的官阶，娘，我想着宝月妹妹去补个缺挺好。”　　 夏安说的妹妹却不是他的亲妹妹，乃是北海郡君卢氏娘家兄弟的女儿，论起来是她外甥女。小姑娘今年十四岁，饱读诗书，祖父每考校儿孙，她总是拔得头筹。可惜祖无官父无爵，年纪又不适合再去给宗室女做伴读，父母为她议亲不甚理想，北海郡君也常为她可惜。　　 如今听夏安这样说，北海郡君笑道：“你已经是侍卫长了，又把你妹妹塞过去，不知道合不合适？昭妃娘娘一向看重你，可别为了这事叫她不满。”　　 夏安说：“哪能呢？李杰他亲妹子就在詹事府，当初李杰也是为了让她嫁得更好才向昭妃娘娘举荐的。不过我瞧着那姑娘是不打算成婚了，李杰和媳妇也乐意小妹留家，她如今在詹事内府是长史，干得风生水起的，魏云比她年长，还做她的副手。我妹妹去了还有大姐姐带她玩呢！”　　 夏世德轻咳一声：“你舅舅舅母原就忧心宝月性子硬脾气大，婚事不好办，才想给她谋个前途。你这话一说，他俩是打死都不会让你妹妹去詹事府了。”　　 北海郡君笑道：“咱们又不往外说，何况那是李家的私事，也没有拿出去说嘴的道理。只说昭妃娘娘詹事府里缺个从六品的内宫女官，他们必定是乐意的。”　　 老夫人年纪大了，不耐久坐，大家吃喝过后也没有过分拖延，只说等中秋那夜再玩到尽兴，便也散了。　　 夏世德招招手，夏安屁颠屁颠跟着父亲到了书房，父子俩坐下，泡上一壶茶，说一说近日内外事务，倒也是天伦之乐。　　 听着儿子分析得头头是道，夏世德很是高兴，又叮嘱他：“看昭妃娘娘这势头，一旦有了皇子，只怕后宫即刻要有狂风骤雨。事到如今，我再说什么莫卷进去也是徒劳，只有一点，你小子不许瞒着我自己偷偷干事。有什么要办的，回来跟你老父亲吱一声，我们两人想办法，总比你自己闷头干要稳妥。”　　 夏安说：“爹你放心，我办事时候也没忘了身后是一家老小。昭妃娘娘喜欢有事自己撸袖子上，外朝依赖我们多些，内廷她都是自己料理。”又简单说了小蕊与佟侍巾那事：“也就这一件算我们参与了。”　　 “这一件就不得了啊！”夏世德感慨道，“那两人又无家世，若不是背后有撑腰的，她们断不敢胡乱攀咬上金吾卫。往后你也大了，内廷当值的确要更守礼一点。”　　 “是，昭妃娘娘也是为这事才把詹事府分了内外，海诗诚他们寻常就不入内廷了，只和魏长史她们通气，由她们转呈递交公文。”　　 夏世德说：“你已是及冠之年，我也已经吩咐人预备你的成人礼了，稀奇的是，太后还召见你两个母亲，特意问了你生辰八字。”　　 夏安一愣：“问八字？太后要过问我的婚事？”　　 “我瞧着是这么个意思，”夏世德压低声音说，“她们在太后那里没得到准话，你母亲便托娘家打听。卢家送来的消息说，荣安公主到现在都不回京，太后忧心她在外玩疯了，所以想把终身大事给她办了，也算收一收心。正好你俩同年出生……”　　 夏安连连摆手：“荣安公主骄纵蛮横，我可不受那个罪！”　　 夏世德笑说道：“你原先就跟人家吵过架，我看荣安公主也未必肯。居家过日子，两个人脾气都硬就不好了，还得是一刚一柔，才能过到一起去。”　　 “就是这样说。两个人针尖对麦芒，那就是吵不完的架，哎！”夏安托腮感叹，“其实要是我喜欢的人，脾气凶蛮一点倒也没关系，我让着她哄着她就是了。昭妃娘娘对着陛下可凶了，但陛下就跟她对脾气，一看见她就高兴。”　　 夏世德顺手给他一个爆栗：“以后谈你婚事的时候，不准把昭妃娘娘拉扯进来！”　　 夏安捂着脑袋委屈看他：“可我也得考虑我的立场啊！太后跟昭妃娘娘如今是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悄悄使劲。她俩又都是抓大放小的性子，平时倒是清净，可一旦对上了，肯定就是惊天动地啊！要是太后真让我尚荣安公主，不是挖我们昭阳宫的墙角是什么？”　　 夏世德没好气地说：“老夫的意思是，你往后谈起中意的女孩，别让人联想到昭妃娘娘！都被盯上做局了，怎么还不谨慎些呢？”　　 “这回倒霉的是海大头……”夏安看看父亲脸色，声音越来越小。他也知道，他与海初雪其实是一样的，这次海初雪躲过去了，也许下次就是他被拉出来说事。　　 “爹，你放心，我往后不乱说了。”　　 夏世德缓缓点头：“我有些担心。依我的意思，你和广阳那孩子最好都尽快成婚，你看文英成婚了，和媳妇也和睦，就不是这种脏水的首要目标。而且选的人最好与昭妃娘娘很不相像，但我又怕你过得不幸福。”　　 夏安说：“你要说长相不像，那没什么，反正能那么好看的也没有。但脾气和对人对事的看法要是完全合不来……爹，不说我过得好不好了，就是进宫请安也是个问题啊！我老婆一张嘴把昭妃娘娘气晕了，那还用得着太后皇后拨弄？我们自己就闹得四分五裂了。”　　 夏世德瞥了他一眼：“总之你娘会尽快给你选看，进宫当差的时候务必稳重点，不许再没大没小和娘娘说笑了。”　　 夜深人静，夏安坐在窗边，仰头看着天上将圆的明月，轻叹一声，觉得长大成人也不是那么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