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松鹤斋时，太后尚未睡下，正和荣安公主闲坐叙话，还有几个服饰华丽的中年妇人在旁陪坐。　　 凌清辉便带晴翠请安：“母后中秋吉庆，万福金安！给惠母妃请安。给德母妃请安。给华母妃请安。”晴翠这才把惠太妃的人和脸对上号。　　 见他俩又携手回来，太后笑着招手：“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烟火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晴翠被太后拉着坐在她身边：“外头景色很好，我们也都玩过了。太后娘娘，陛下记挂着您呢，一会儿就走神了，我看他那么想妈妈，就和他回来了。”　　 看妹妹也笑得促狭，凌清辉脸色通红，忙说：“才不是呢，明明是你拉着我回来看妈妈，古树坛祈愿也是让妈妈身体健康，你才是想妈妈了！”说完又一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太后笑着揽过晴翠：“妈妈就在这里，有什么好想的。难得节日放松，你们玩去就是了，做什么还惦记我。”　　 晴翠鼻子一酸，扑在太后怀里偷偷擦眼泪。　　 太后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背：“好孩子，待会儿咱们一起去登小山楼，那里看烟花最好了。”　　 荣安公主也说：“是呀，马上要到子时了，咱们带上瓜果点心爬楼去吧？”　　 小山楼共有九层，为行宫内最高建筑，三楼、六楼、九楼各有一个方向不同的观景平台，大小随楼层依次递减。白日里登上九楼，远眺苍山，近看玉河，行宫景致尽收眼底。因其下宽上窄，形如山丘，故而得名小山。为防窥探，小山楼平日里锁着，无旨不得进入，今天因是中秋，才开放游玩。　　 虽是佳节特许，大家为免有僭越猜疑烦恼，也默契地不往七层以上去，不爱热闹的人选择四到六楼，临窗而坐清闲观景，三楼这层平台最大，众人多集中在此。　　 因顾及太后身体，凌清辉便提议在三楼观景，太后也乐意与众人一起热闹热闹，欣然答应。　　 太后来时小山楼上已经有不少妃嫔、王妃、郡主，也有不当差的女官、宫女，见太后与皇帝、太妃、公主到来，纷纷前来行礼问安。太后笑道：“不必多礼，你们玩自己的，我看着就开心。”　　 亲近的王妃们又关心地说：“太后晌午时候呛了一下，现在可好些了？”　　 太后一一笑答：“我已经无事了，多亏了晴翠。这孩子纯孝，本来今晚放她去玩了，她和皇帝惦记老婆子，忙完了又回来陪我。索性我们就一起来看看烟花。”　　 众人俱都称赞，汝阳王妃道：“晴御女聪明有急智，难得年纪这么小，却能不爱繁华热闹，静心尽孝。太后的福气实在是我们求不来的。”　　 齐河郡王妃也笑着附和：“这是太后慈爱，陛下仁德，所以感动上苍，派了贤孝之人来尽心辅佐太后。俗话说见贤思齐，我们也该学着娘子的样子去做。”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确是神佛庇佑，才送了这样好的孩子来。比我那调皮捣蛋、一心爱玩的儿子可强多啦！”　　 惠太妃也凑趣笑道：“这样好的儿子，太后竟还嫌弃，若是陛下都算调皮捣蛋，哪还能找得到成熟稳重的好孩子呢？”　　 众人一力奉承，太后牵着晴翠的手，走到哪儿领到哪儿，连荣安公主都退了一射之地。晴翠被众人夸得小脸发红，悄悄看荣安，荣安冲她眨眨眼：“母亲拜托给你了哦！”便找相熟的密友一起撒欢去了。　　 太后无奈笑道：“这个小熊孩子，嘴巴说得甜，到了这里就乱跑。”凌清辉说：“她才多大，叫她玩去吧。我们俩侍奉母亲难道不周到吗？”　　 晴翠说：“方才太后还说你是调皮捣蛋呢！”　　 凌清辉不服：“我就算捣蛋，好歹也能彩衣娱亲吧？”　　 太后乐呵呵看小儿女斗嘴玩闹，时不时与太妃们说笑几句，心情好了胃口也好，夜宵点心挨个尝了一遍：“做得不错，赏。”又招呼晴翠和荣安：“玩了这半天，饿不饿？这咸骨粥和鸡丝腐皮卷做得入味，你俩也来尝尝。”　　 凌清辉的大头伸了过来：“我也要。”　　 太后笑道：“你小子，从哪里冒出来的？吓我一跳。”夹了一只水晶蟹粉虾饺塞进他嘴里：“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媳妇妹妹抢嘴吃呢？”　　 小山楼上处处张灯结彩，欢声笑语不断，远处护春河两岸灯火辉煌，至子时烟花齐齐燃放，半边天被照得如同白昼，众人俱各欢欣。　　 太后下午睡了一觉，夜里兴致倒高，众人一心哄太后高兴，这一场热闹便直到寅时方才落幕。凌清辉关切地问：“母亲累了吗？我送您回去吧。”荣安公主早困得不行，对哥哥说：“金轿还在楼下，我陪咱妈回去就行，你和小嫂子也快回去补一觉吧！”　　 凌清辉答应了，又吩咐周瑞祥：“看着人好生熄了灯盏，莫要走水。东西入库登记，不可忙乱出错。大家也都辛苦了，通宵执勤的侍卫、六尚局宫人，以及这些日子在街市当差的男女宫人，都按双份赏钱。放她们三天假。今日宫中也不必早起，都好好休息去。”　　 宫人们大喜谢恩。　　 回到清都紫府，换了衣服卸了妆，洗漱完毕已是卯时，两人倒头就睡，将近日落才醒。　　 凌清辉看着外头朦胧的天色，戳戳晴翠：“哎，咱们起床吧？”　　 晴翠懒洋洋赖在床上，翻身卷个被子卷：“起什么起，太阳都要落山了，正好接着睡。”　　 凌清辉说：“好歹也要吃点东西吧，不然饿着肚子岂不难受？”　　 “你都给大家放假了，哪有人做饭，”晴翠鼻音浓重，“反正又不干重活，省两天的饭多好。”　　 凌清辉忍俊不禁：“又不是没有轮班的，哪能休个假就没饭吃了？照这样说，难道全国上下就一天都不敢放假了？除夕夜大家也都不回家？那咱们这么辛苦是图什么？”　　 “说得也对哦！”晴翠点点头，“不过我的嬷嬷宫女太监管事全都放假啦！我今天也不要她们放弃休息来照顾我，你不许叫她们回来。”　　 “好，我的晴翠是大好人，不用她们加班。”凌清辉扶着晴翠坐起来，给她穿衣服，又去外头叫人打水，看见瑞祥还在守着，凌清辉笑道：“御女可是给玉露殿上下都放假了，你昨天忙了一天，今天还不休息，娘子要骂我刻薄了。”　　 周瑞祥笑道：“陛下睡下之后，奴才也回去睡了一觉，才刚换了李福和全章去休息呢！要说辛苦也是他俩。”　　 打来热水，凌清辉伺候着晴翠洗了脸，梳头可是彻底不会了，又不敢叫松香回来当差，拿着梳子比划来比划去，不知怎么下手。　　 晴翠从镜子里看着他笑：“我自己来吧，你快去洗脸。”　　 凌清辉笑着把梳子给她，就着盆里的热水洗了洗，晴翠说：“哎，那是我洗过的！”　　 “有什么关系，反正还是干净水。”　　 晴翠叹气：“是不是大家一休息，你连热水都用不起了啊？我会掏炉子，待会儿给你烧点热水吧。”　　 “至于吗！”凌清辉哭笑不得，“我只是懒得费两遍功夫而已。”　　 晴翠也不会梳那些繁复发髻，只将头发简单绑成两条大辫子，又找了身家常衣服穿，至于妆容就省了，反正按照晴翠的逻辑，今天又不出门，吃饱饭天黑了她就接着睡觉。　　 凌清辉看着她，只觉昨日的云鬓华服也漂亮，今日的清水芙蓉也漂亮，拉一拉她的小辫：“我看你头发还是黄溜溜的，得继续补。”　　 “放心吧，天天大鱼大肉吃着呢！”晴翠摸摸肚子，“饿了，咱们吃饭去吧？尚食局今天还开饭对不？”　　 周瑞祥笑道：“娘子，韩尚食早把饭菜送来了，都在小厨房温着呢！”　　 晴翠欢呼一声，拉着凌清辉往听涛阁跑。　　 虽然皇帝说让六尚局集体放假，但中秋节后就要启程返回皇城，谁随从谁留守、要带回哪些东西、哪些可以提前收拾、哪些得最后一天收拾，都已开始着手安排，因此各局并未沉寂，只有昨日通宵的补了一觉。至于尚食局，因要负责全宫上下各处的餐食，更是照常当值，连昨日通宵的也只能轮流休息。众人心有怨气，便用那些早做好的温火膳混在宫嫔餐食里充数，自宝林往下，品级越低，充数的越多，至于那几个宫宴都无资格参加的待诏，尚食局直接拿昨日宴席的剩菜热一热送过去了。　　 然而玉露殿马虎不得，皇帝十顿饭里有九顿都在这里吃，尚食局不敢懈怠糊弄，虽已疲累不堪，今日的餐点依然按时足量，照晴翠素日喜欢的口味煎炸爆炒。　　 晴翠吃着吃着就说：“看来尚食局今天没能休息。”　　 凌清辉没想到她看出来了，只得点头：“她们最难清闲。”又忙吩咐周瑞祥：“今日菜色不错，御女吃着高兴，今日做饭的每人十两银子，赏她们辛苦。”　　 晴翠忙说：“我现在知道了，做饭不光炒菜那一下，洗啊切啊，挑水烧火守灶台的，都是伺候我的，她们也辛苦，也得赏。”　　 凌清辉一口答应：“今天尚食局凡是给玉露殿做了活的，不分高低不分工种，一律赏十两银子。”　　 于是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