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两人是认真的，凌清辉忙摆手摇头笑道：“罢罢罢，少夸我。吃个饭还得受两遍教训，后世儿孙要骂咱们了。”　　 晴翠不这么想：“我觉得这话特别有道理，王孙公子确实富贵至极，可戏文里我也听了好多改朝换代了。可见哪怕皇帝也有不如意的事，赶上一些时候也是无力回天。人还是得谦虚点，太张狂了就要遭报应了。”　　 凌清辉点头赞道：“这想法好极。”又看着晴翠笑道：“卿一朝身入九重，不骄不躁，宠辱不惊，可比外头那些大儒强多了。”　　 晴翠脸一红，扭头不理他。　　 玉堂殿两侧厢房除了厨房之外便是库房，柴炭房在厨房一侧，存放食材、米面、餐具的库房还空着，只有几排架子而已。晴翠顺着空库房继续向北走，发现这条道虽然沿着玉堂殿一侧通过，却被矮墙和花树遮挡了视线，台基也比玉堂殿矮许多，就算成年男子也无法窥探殿内。　　 晴翠逛着逛着就从梅花门里出来了，殿后原是一条长街，晴翠看左边还有个月亮门的影子，便往那边去，探头看了看，尽头处是玉堂殿厨房，晴翠不由得纳闷：“怎么有两个门？”　　 凌清辉解释道：“厨余垃圾脏水走右边的门出去，新鲜肉菜饮水走左边门进来。这叫清浊分明。”　　 晴翠笑道：“这个好，俗话说左进右出，脏的不要的都顺着后门出去，也不用担心污染了干净食物。”　　 “是啊，以前宫里出现过同一时间大量人员呕吐腹泻的事，太医看过后说恐怕是蔬菜肉食遭了秽物污染，那时候天正炎热，蔬菜都生吃了，肉食也不曾再加热，因此伤了脾胃。从那以后无论地位高低，全宫必须人人至少有肥皂一块以供洗手，膳食厨房更有明确的洗手要求。尚食局及各宫设有厨房的，都分出入两条道，至于香车更是单独一条走道，宫里人手再缺也不许用夜香人。”　　 “这个对，我以前听村里老人说过，大家在河里洗衣服洗菜，也往河里倒脏水，还打水用，后来就出现了瘟疫。那以后村里就派人守着上游，可以在下游倒，不能在上游，上游只能打水吃。”　　 晴翠一边和凌清辉说话，一边在长街上跳来跳去和小猫做游戏，正遇上厨房上人拉着车回来。一溜木排车，拉着柴炭、米面、豆油、肥猪肉、腊鸡腊鸭腊肉、铁锅木铲、大小水盆、碗碟勺筷、各色调料，再往后便看不清了。　　 见晴翠和凌清辉正在这里玩，众人忙安好排车要请安。　　 长街不过七八尺的宽度，凌清辉冲行礼请安的众人摆摆手：“不必多礼，赶紧进去吧。领头的是谁？”　　 车队太长，能听得到皇帝声音的人里只有范司膳位置最高，闻声忙从中部过来了：“陛下万福。韩尚食与蔡司膳押着水车在后头，不知陛下有什么吩咐？可要下官去后头找她过来？”　　 凌清辉忙说：“不必叫她，也没什么，就是这昭阳宫许久没住人了，莫急着开火。先把锅灶好好刷洗一番，做两天饭食温了锅，再叫娘子回来吃饭。这几天伺候御女的厨房上人，还去紫宸宫备饭。”　　 范司膳忙答应了：“陛下放心，韩尚食也说须得先烧几天饭，祭过了灶神再正式开火，因此只要了些米面油脂，鲜菜鲜肉都还没领取。陛下的吩咐下官记下了，卸车后立刻告知韩尚食。”　　 凌清辉很满意：“诸位辛苦，忙你们的去吧，朕和娘子逛逛园子。”　　 晴翠跟着他进了街对面的垂花门，迎面仍旧是一座大殿，两侧还有暖阁，布置着锦缎罗汉床。晴翠这回会认了：“这个和寿仙殿很像，也是迎宾的。它叫什么？”　　 凌清辉笑道：“这是临仙殿。”　　 穿过临仙殿，只见一片红枫青竹林，青石铺就的小路曲曲折折，通向深处。晴翠兴致勃勃沿着林间小道往前走，不想走了没几步，便发现前面是个大花园，花园里一半是路，一半是湖。从这边到湖对面殿宇的距离算，宽度约有栖凤湖的一半，然而这湖是个葫芦形，西边湖面更大更广，茫茫荡荡，尽头处系着两只小船。　　 已是季秋时节，湖面上只剩点点枯荷，湖边几株垂柳也失了青翠，唯剩一片红枫倒映水中，却也到了凋零时候，寒风吹来落叶簌簌，别有一番凄清萧瑟。　　 晴翠有些怔愣：“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还在昭阳宫。这里是昭阳宫的花园，平时湖里养着些水生花和鱼，夏天景色比较好看，”凌清辉指着晴翠身后右侧说，“这里是竹风阁。”　　 晴翠转身才发现原来这里藏着个极为精致小巧的建筑，不由笑道：“藏得好深，方才过来时竟没察觉到。”　　 “这个设计得不好，藏在竹林里头，我爹觉得很有意境，我总是担心竹林太密窜出条蛇来。今年来之前叫他们拆掉，他们说这阵子不适合破土动工。到了行宫我也忘了这事了。”　　 晴翠想了想，指着湖说：“不如把它挪到……这个湖叫什么？”　　 凌清辉想了想：“它还真没名字，这园子叫芙蓉园，那它就跟着园子叫芙蓉池吧！”　　 晴翠无语：“你可真会省事。那就芙蓉池。我想着，这个小房子挺好看，拆了可惜，不如挪到芙蓉池边或者水上。这个芙蓉池不比栖凤湖小多少，却没建个桥，也没有亭子，湖边连个石头座位都没有，就不如栖凤湖好玩。”　　 “嗯，有道理，”凌清辉两手一拍，“瑞祥，替朕记着，叫工匠量了尺寸绘图纸，拿给朕和娘子看看。明年我们去行宫之后，这里就动工，先建九曲玉带桥，再把那竹风阁拆了，挪到湖边或者水上。”　　 周瑞祥轻声提醒：“陛下，容奴才多句嘴，如果行宫和这里都开工，就算少府的钱够，这尚宫局的人也不够啊！”　　 凌清辉摸摸下巴：“这倒是了。”　　 周瑞祥又笑道：“再者，往后天越来越冷了，行宫仓促动工，若是干到一半冻住了，这就耽误工期，来年天热了，万一还没完工，这……”　　 凌清辉和晴翠都觉得有道理，便商量起来，凌清辉说：“我又想起个问题，建桥倒是好说，风雨长廊建好了要刷漆，那个味挺冲，一般都是要晾一阵子才住进来的。先帝那时候总住明春苑，也就没什么时间拾掇。”　　 晴翠说：“今年在玉露殿住着也没什么不好，既然工期赶不过来，咱们就分几年慢慢做吧？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　　 凌清辉两手一拍：“行，那就先安排昭阳宫建桥的事，等明年夏天再叫工匠量清都紫府的尺寸，拿几个方案，正好咱们现场看看。定好了就备料，秋天咱们早回来几天，他们尽快开工，这样第三年再去行宫就办好了。”　　 两人沿着芙蓉池边缓步前行，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比划着在哪里建个桥好，怎么样才能不影响小船通行，是建竹桥还是石桥，是一马平川玉带桥还是中间隆起个拱桥。　　 晴翠说：“我觉得加个拱桥好，毕竟小船要过去的话，玉带桥肯定是要挡住的，那就把湖面分成两半了。”　　 凌清辉从善如流：“你说拱桥好那就加拱桥，其他地方用石头做玉带桥，叫他们组合得好看一些，栏杆要高一点，到……到朕腰……肋下吧。”　　 晴翠鼓着腮帮不乐意：“那么高的栏杆，我都看不到了！”　　 凌清辉笑道：“你最近不也长个子了吗？夏天来的时候我和你并排走，你算上头发才到我肩膀呢，小小一个。现在高过我肩膀线了吧？所以尺寸不能按照你现在的身高来，得考虑你长高后的视线。”　　 “这样啊！”　　 凌清辉又说：“栏杆高点虽然不好看，但是安全。这湖水可深得很，我给你配两队会水的船娘，叫她们两班轮值守着水域。你每次来玩一定要带上她们。”又严肃叮嘱她：“还有一件事很重要，你不要单独和什么人在湖边玩，哪怕再亲近的人，你都得带上你的侍从。”　　 晴翠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什么一人不进庙两人不看井啥啥的。”　　 凌清辉被逗笑了：“对，就是这个。”　　 晴翠叹口气：“这也就是现在跟着皇帝老爷混，变金贵了。我以前在村里，住破庙那两年挺幸福的，至少下雨淋不到。”　　 凌清辉揉揉她的脑袋：“往后你是天底下最金贵的人……之一。”说到最后才想起还得把老妈带上，凌清辉差点咬到舌头。　　 晴翠转头看他，促狭地笑：“我听出来了。”　　 凌清辉装没听到，和她继续向北，去往昭阳宫中轴线最后一排殿宇。　　 绕过芙蓉池，走到这最北边的宫殿，晴翠仰头使劲往上看：“这是真两层还是假两层啊？什么仙殿？”通过含章殿，她已经知道了外头看着像两层的宫殿，里头不一定是两层。　　 凌清辉说：“这个是昭阳宫的书库，叫锦仙殿。里头确实是两层。”　　 晴翠很激动，拉着凌清辉进去，看到殿里柱子都比其他殿粗很多，上楼的楼梯用了非常结实的好木头，台阶略宽，高度平缓，扶手也易于抓握。　　 凌清辉说：“书籍重，又是两层，所以特意增加了承重。即便如此，为了安全也只用来藏书，要看书就进来拿，拿了出去读，不在这里逗留。”　　 晴翠点了点头：“那我能叫静怡来看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