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赞叹着工匠手艺，外头略有些人声，不多时魏来喜引着两个宫女进来磕头：“陛下大喜！建福宫来报，王侍巾有孕了！”　　 晴翠手上一顿，心里生出些彷徨不安，谁有不好，偏偏她有了。　　 这是成年以来第一次有孩子消息，凌清辉倒也高兴：“哦？赏！哪个王侍巾？”　　 “是淑妃娘娘那的，蕊珠阁的王侍巾，”魏来喜笑道，“据过来报喜的二位姑娘说，王侍巾这几日总不舒服，经信不至，今日太医例行来为淑妃娘娘请脉，娘娘便叫太医一并给王侍巾看了，这才发现有喜了。”　　 凌清辉想起来了：“她倒是个本分人，传令六尚局，即日起先给她正七品采女待遇，待明年再行册封。着淑妃好生照拂。”　　 “遵旨！”　　 晴翠笑道：“是好事，赶明儿我也去看看她。”　　 凌清辉挥退尚工局的人才说：“你去的时候不要单独去，和相熟的人一起，不要送香囊食物之类的，也不用照一二四六送很多，德化窑刚进上瓷器，我给你两箱，你随便拿一件送她就是。”　　 晴翠边听边点头，末了又问：“我是不是去看看就赶紧回来？”　　 “对，反正你这阵子畏寒，待在家里最好，”凌清辉说，“她才刚一个月，胎像不稳，你别被人来个一箭双雕。”　　 晴翠依言照做，约上宋静怡等人，带着大批嬷嬷宫女去了建福宫。淑妃身边的大宫女笑道：“淑妃娘娘这两日有些风寒，恐怕过了病气伤了龙胎，只能在福宁殿养病不出来。娘子莫怪我们娘娘失礼。”　　 晴翠忙说：“娘娘身子不爽，理应好好休息。我们只在殿外行个礼，也算尽了心，烦劳姑娘转达我们的问候吧！”几人便在淑妃寝殿外行了礼，将给淑妃贺喜的礼物送上，又被宫女引到蕊珠阁。　　 王碧玉歪在榻上，身边宫女捶腿的捶腿，当靠枕的当靠枕，还有捧水盆的，拿着巾帕的，跪在地上举着果盆的，王碧玉略张一张嘴，宫女便剥了鲜桂圆送入她口中。　　 众人进来看到这等场面，不由得吃了一惊。　　 王碧玉也不起身，慢条斯理吃干净果肉，一扭头，另一个宫女忙托着手帕等着，王碧玉将桂圆核吐在上头。又一个宫女忙上前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嘴，掉过头将巾帕递给一个小丫头，小丫头去远处水盆换洗，另一个小宫女将新的帕子拧干递给大宫女。　　 王碧玉直到擦了三遍嘴才说：“姐妹们来了？坐吧。”　　 众人被她噎了一下，都看向晴翠。　　 晴翠想着她身怀有孕，凌清辉又特意嘱咐过，便不计较，众人见她不发作，也都各自寻个地方坐了，侍女们又送上礼物。　　 王碧玉倒很喜欢别人送她东西，一样一样看过去，笑得合不拢嘴，看到晴翠送的观音像时，伸手一摸，先是一愣，细看了看又赞道：“这玉雕好生精致，我起先还以为是特意做了衣服给观音娘娘穿的，竟是直接雕出来的。”　　 晴翠笑道：“这是德化窑贡上来的白瓷，我也瞧着好，就给你送来了。”　　 王碧玉起先很高兴，渐渐的笑容淡了，最后黑着脸不说话。蕊珠阁一时尴尬安静，众人谁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董侍巾看看四周，先开了口：“王姐姐真是有福气，想咱们大家进宫才多久，姐姐便有喜了，来年生个小殿下，宫里就更热闹喜庆了。”　　 王碧玉脸上重又浮起笑容：“妹妹不知道，姐姐原先也是苦过来的，只是我身子好，侍寝一个月就怀上了。妹妹们要是身体没毛病，还是尽快生个一儿半女的，老来也有靠。”　　 众人目瞪口呆，谁也没见过这路数的，董侍巾与齐侍巾对视一眼，更觉得自己怕不是走错了地方，去了个什么别的世界了吧？　　 今日过来，晴翠早打算好了，大年节下总不能闹出些不愉快来，平白落人话柄，只和好友们颂赞天家祥瑞，夸一夸王碧玉有福气便罢，因此进了建福宫后便一直挂着笑。见王碧玉不高兴，略坐了一会儿晴翠就说：“王侍巾，你如今怀着胎，我们就不多扰你休息了，这便回去了。”　　 王碧玉撇嘴：“你说错了，陛下已经下旨，升我为采女了。”　　 晴翠忙着要走，一边整理披风一边随口答应着：“我知道我知道，陛下说今年先按照采女待遇照顾你，明年再给你办晋升礼。”　　 “你！你！哎哟，我不行了！”王碧玉捂着肚子开始哀嚎，倒把晴翠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宋静怡眼疾手快忙拉住她：“烦请姑姑嬷嬷们去请太医，我们去外头，给太医腾出空来。”　　 晴翠这才回神，也不往王碧玉跟前凑了：“说的是，我们别在这里妨碍太医诊治。”　　 站在建福宫院子里，听着里头一会儿哭一会儿嚎，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宋静怡开口道：“咱们在这里，是不是反闹得主人还得分出人来照看我们？可里头还没安稳，这就走了似乎又叫人牵挂。”　　 淑妃奶娘李嬷嬷走过来笑道：“才人娘子，侍巾娘子，我们娘娘说，诸位回去便是，王侍巾这两日时常如此，诸位娘子不必太过担忧。”　　 众人看李嬷嬷笑容里带着无奈，便也明白了淑妃为何突然“偶感风寒”，此时不免同情她两分：“既然如此，我们便回去了。”　　 回去后众人仍未得到清净，不多时皇后、太后都派了人来，向棠梨宫与昭阳宫问话，无非是何时去的、还有谁在、当时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等细节。　　 晴翠被问了七八遍，到最后烦了：“我们去了总共一刻钟的时间，大多数时候还是我们看她的宫女怎么伺候她吃桂圆，你觉得我们能说几句话？你来问这么多回有什么用？多问几次就能多变出点时间了？”　　 云嬷嬷摸了摸鼻子，她第一次过来时，才人娘子态度很是郑重，答话说得详细，还关心了王侍巾。第二次她来，人家虽然脸带困惑，仍是问什么答什么，到第四次也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只是没那么热情，也不开口让坐，至于现在，她已经连杯热茶都捞不到了。　　 奈何差事在身，云嬷嬷也只能赔笑道：“娘子，并非奴婢一次次不依不饶，扰了娘子休息，实在是，是王侍巾说，娘子看不起她，送礼物连个玉都舍不得，只给她便宜瓷器，又出言嘲讽她，才惹得她动了胎气。……这，这不能不过问啊！”　　 晴翠被闹了一遍又一遍，实在不想再恪守什么礼仪：“都三天了她那胎气也真是大！我送她那白瓷观音是官窑进贡给陛下的，比玉差在哪里？”　　 “是是是，其实大家都知道娘子无辜，”云嬷嬷说，“王侍巾起先说瓷不如玉，后又说她原先在紫宸宫见过一尊飞天仙女，瞧着和白瓷观音是一路的，娘子就是因她怀了胎，嫉妒她得圣宠，所以故意拿贡品来压她一头。”　　 晴翠暴跳如雷：“给她个观音祝她平安还成了我的错了？德化窑的白瓷我还有二十八箱子，比如来跟前的罗汉都多！陛下送过她什么就值得我嫉妒？她是个什么不得了的人我还用得着嫉妒她？我位份比她高用的东西比她好我值当的大雪天跑去特意压她？”　　 云嬷嬷苦笑道：“娘子，这话可千万别当着那位的面说。唉！我实说了吧，太后娘娘也头疼，之所以叫奴婢一次次过来，而不是召娘子过去，就是因为太后知道娘子没那样心思，又怕您被王侍巾说得动了肝火，真吵起来，那反倒是更被赖上了。”　　 晴翠一脸不可置信：“难道太后娘娘解决不了她？”　　 云嬷嬷道：“你叫太后娘娘怎么解决呢？她是头一个怀胎的，说金贵也金贵，打发着她心平气和了，赶紧回去好生养胎才是。”　　 晴翠小脸耷拉着：“所以为了她心平气和，就得把我气得冒火？”　　 看晴翠迟迟不开窍，云嬷嬷只好坦白：“您不是天天都能见到陛下吗？您跟陛下说一说，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晴翠依旧不开脸：“陛下闲出屁了，放着朝廷大事不管，管这些？你以为我为什么这几天不去御书房？那不就是因为将近年关陛下忙得很吗？我实跟你说，他这两天自己睡的，没来我这！忙疯了！尚食局做饭都掐不准时间，只能全上笼屉里温着，陛下什么时候得空什么时候扒拉两口，胃病都快犯了，你们就不能让他少操点心？”　　 云嬷嬷只得连连称是：“到底是娘子心疼陛下。可……可毕竟这是后宫的事，太后娘娘……不好对怀孕的宫嫔说重话啊！陛下先前册封您的时候，不也说让您协理后宫吗？”　　 “我都做被告了我协理什么啊？”晴翠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云嬷嬷，“正经的皇后娘娘摆在那里，用得着我协理啊？宫里头总共几个人啊还需要个协理？”　　 云嬷嬷叹气：“皇后娘娘说了没两句，王侍巾就倒在地上说不行了，毁伤皇室血脉的罪名太重，皇后害怕啊！”　　 “皇后娘娘女中豪杰，她都害怕，我难道不怕？”晴翠回罗汉床坐下，“不去，你以后过来自己去厨房吃点心喝茶，别来烦我了。我急了眼骂你一顿，大过年的你图什么？这不找倒霉吗？”　　 王碧玉见太后迟迟不肯给个“公道”，又去见皇后，皇后心烦，关门不理，淑妃仍旧“养病”，王碧玉找了一圈，见无人肯替她“主持公道”，一咬牙，自行跑去紫宸宫面圣告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