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还盛气凌人的祁衡瞬间就蔫了。 他目露惊惧地看向皇后,“母后,怎么办?” 皇后面色不虞,“还能怎么办,回去再说!” 本是来眷棠宫寻晦气的,还没问出些什么,倒先落了下风,真是丢人。 不过,这事倒也不急。 假的终究是假的。如何揭穿慕青的身份,还需从长计议。 见皇后带着祁衡转身匆忙离去,棠贵妃面色平静,“恭送皇后娘娘。” 喜新走在最后,对棠贵妃恭声道,“皇上还让奴才转告娘娘,好生歇息,养好身子要紧。” 棠贵妃抬眼,“替本宫谢过皇上关心。” 蒋嬷嬷上前,朝他怀里塞了一个钱袋和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江南来的龙井,公公得空尝尝。” 多年也算熟识,知道喜新就好这一口茶。 喜新果然眉开眼笑。 脚步声消失,棠贵妃连忙走向后窗。 就见左兆桁从窗口一跃而入。 因对后宫的路不够熟悉,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等祁烬一起离开较为稳妥。 “母亲,孩儿得走了。” 入宫的时间宫门侍卫都有登记,太久了,容易引人生疑。 祁烬也觉得是该走了,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母妃,那种药,真的不能再吃了。” 看祁烬的眼神,是全然不信她只有一颗的说法。 “就那么一颗,真没有了。” 他眼底还有犹豫,终究没再说什么,只道,“皇后刚刚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猜到您的身份了。” 今日只是试探。以后,她定不会善罢甘休。 “猜到又有何妨。”棠贵妃面色平静,眸底敛着一抹倨傲,“十六年了,她这个后位坐得四平八稳,尾巴也跟着翘上天。大概是忘了,她想要揭开的秘密,对皇上来说,才是天大的丑闻。” 该怕的是皇帝,不是她。 “顺便也好让她知道,我就算生过三个孩子又毁了容貌,她也不是我的对手。你只管安心去北境,宫里的事不必担心,她那么能猜,便让她好好地挠心挠肺一番。” 最好,还能到皇帝跟前闹上一闹。 祁烬知道棠贵妃的手腕,当下安了心,“那儿臣送定国侯出宫。” “去吧。” 棠贵妃目送他们出门,眸中涌出浓浓的不舍,幸好,没有在他们眼前露出丝毫破绽。 “娘娘,别难过了。”蒋嬷嬷扶住她的手,低声劝慰。 主子的每一个眼神,都瞒不住她。 棠贵妃没有说话,目光落到被扫落一地的珠钗饰品上。 弯腰拾起一支滚落在墙边的珠钗,钗头上一颗硕大的珍珠,与昨夜那只耳环上的,如出一辙。 蒋嬷嬷快步上前,按住她的手,急声道,“娘娘!” “你放心吧。”蒋嬷嬷还没说话,棠贵妃一语打断了她。 将珠钗慢条斯理插进发髻之中,她声音淡然,“我还没有为贺哥报仇,岂会轻易送死。” 蒋嬷嬷松了口气,语带委屈,“娘娘可不带这么吓奴婢的。” 她唇角轻勾,“你我相依为命,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断不会撇下你,在这寂冷深宫之中独活。” …… 左兆桁跟着祁烬一路出宫,两人始终沉默。 直到走出西宫门,祁烬开口,“昨天我已经连夜让人将送往北境的几位珍稀药材买断。东西早上都已经送到山茶别院,你替我告诉左倾颜一声,她知道该怎么做。” 左兆桁眸子微微眯起。 “你也知道北境瘟疫之事?” “昨晚见到南城外那么多难民,随便问问便能知道。” 可惜他卸了黑甲卫统领之职便再也没走过南城门,若是早点知晓,北境瘟疫也不至于蔓延得不可收拾。 祁烬将两张密密麻麻的纸递给他,“这是我的人详问那些难民后,连夜总结出这次瘟疫的一些普遍症状,你一并交给她看看,若她有什么良方,定要及时派人知会我一声,晚了怕是没时间备药。” 使唤起来倒是真不客气。 左兆桁眸色晦暗,“拿我当传声筒?” 祁烬轻笑,“或者侯爷希望我今晚夜探慕青苑,亲自说与她知道?” 他的语气太过随意,仿佛慕青苑就在自家王府。 左兆桁冷下脸,“你以为母亲亲自开了口,你的目的就达成了?” “别忘了,左倾颜父母早逝,我是他的大哥,长兄如父。” 有祖父遗命在前,他若应下武义侯府的亲事,谁也不能置喙半句。 祁烬脸色微凝。 沉默片刻,难得没有动怒,反是扯唇讨好一笑。 “侯爷,我买下这些药材,可是全心全意为左家牟利。”事实上,定国侯府和烬王府早已绑在一起。 皇帝听了殷岐的馊主意设下昨夜的局,如今齐王不但人跑了,还把国库掏空了大半。若不是为了筹措药材,皇帝恨不得抽死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药材突然涨价,殷岐不敢再招皇帝的眼,必然会从户部官员的腰包里掏钱出来,填补亏空。他自己,也要带头出血。 左倾颜将涨价的药材高价卖给他,吸出来的,都是殷岐下属那帮户部官员的脏钱。 这些脏钱正好可以送到西境,贴补左兆熙手底下不断扩充的蜉蝣卫。 左兆桁自然知道,左兆熙之所以能扩充蜉蝣卫,是因为左倾颜掌家后,一直将开医馆积攒的钱和侯府名下铺子所赚的钱,暗中送往西境。 心里不由纳闷。 祁烬对左家,还真是了如指掌。想起左倾颜所说的那个重生的梦,又只得按下心底的怀疑。 他没有追问殷岐的事,只忽然沉声开口,“我想单独见殷氏一面。” 祁烬闻言抬眼。 想起袁成宇,想起还在西境代掌主帅之责的杨伶,他忽然明悟。 袁成宇回京报信不是偶然,杨伶与皇帝或者齐王和忠勇侯私底下到底做了什么交易,暂时不得而知。 而这些年与杨伶同在定国侯府的殷氏,或许真是个突破口。 “可以。” 虽然不知道左倾颜授意左兆桁用兵符换杨伶回京是何用意。但,他相信她的判断。 话落,祁烬又补了一句,“袁成宇还就着口气,你若想见,可以安排。” 听到这个名字,左兆桁眼底掠过一抹痛心,可他很快平缓面色。 “多谢。” 他的声音无喜无怒,仿佛周遭一切都再不能入他的心。 祁烬没有挑破,“今夜子时,到烬王府来。” 他在天陵的时间只有三天,要安排布置的事,却多如牛毛。 左兆桁干脆地接过他手上的纸,“药材的事,我也会替你带到。” 话落,人已消失在长巷之中。 看着他萧瑟的背影,祁烬不由想起左倾颜说过左兆桁与杨伶夫妻的一些过往。 至亲至爱之人的背叛,最是让人痛心。 但愿这位威名凛凛的巾帼女将,当真对她父亲忠勇侯所谋之事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