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耳边传来轻微、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虞酒猛然一惊,眼神射向只掩了一条细缝的窗户,对着细缝中幽深的夜色喝问,“谁?!” “是我,翁执安,千里姑娘,可否开窗一叙?” 听见这道声音,虞酒心中一安,忙放下毛笔,起身打开窗户,就见有一个姑娘被轻柔的月光笼罩着,现下正托着下巴笑盈盈的看着她。 不知为何,抄了两篇家规所造成的烦闷荡然无存,一瞬之间,便平静了下来。 她心平气和的问,“执安姑娘深夜来访,可是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说,两日后我欲去青雾山看看风景,不知千里姑娘是否有兴趣与我同往?” “去青雾山看风景?巴蜀群山环翠,想要看风景,多得是选择,何必去那般遥远的青雾山?执安姑娘当真只是为了山看风景?” “山常有,而人不常有,我要去青雾山看风景不假,但更多的,是为了去看里边的人。” 闻言,虞酒蹙紧了眉心,表情严肃道,“那你可知青雾山是怎样的危险之处?” “自是知晓,今日紫鸢姐姐已将青雾山的由来都告知于我了。” “你既知道,还要入那虎穴?” 玉清直起身子,微微抬起下巴,唇角扬起一抹张扬的弧度。 “虎穴又如何,便是龙潭,我都入得。千里姑娘只需回答,愿不意接受我的邀请。” 她略停顿了一瞬,又道,“来之前,我得了紫鸢姐姐的准话,一同前往青雾山者,可免除二十篇家规和礼则的责罚。” 听闻此言,虞酒面上漾起了些许哀怨,她幽幽道,“执安姑娘,你来得似乎晚了些,我已经抄完了两篇家规。” “不算晚,只两篇罢了,所以,千里姑娘同去否?” “去!” 虞酒回答得极快,又极其坚定。 笑话,只要不让她抄家规和礼则,便是去龙潭虎穴闯上一闯又如何?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今日一战与后来的相处,让她觉得执安姑娘不是一个行事冲动之人,敢闯青雾山,必是有所依仗。 得了答复,玉清眉眼一弯,正欲离去。 虞酒又问,“执安姑娘,此行还有何人同行?” 玉清微微偏着脑袋,笑着回答,“藏色姐姐、紫鸢姐姐、千里姑娘和我,旁的,现下正准备去问。” 虞酒嘴角一抽,此举过于草率了,她是不是答应得早了点儿? 她想了想,劝道,“非是我不信任执安姑娘,只是那青雾山上不仅仅有心性有损的修士,还生活着一些他们故意驱赶于山中的邪祟与妖兽。虽不难对付,但数量算不得少。换句话来说,这些妖兽邪祟是他们另类的信号。倘若遭它们牵制,造成的动静引来青雾寨的修士,从而被他们偷袭,再遭围攻……你我区区数人,能不能活着回来,未可得知。” 玉清瞧着他,故作失落的叹了口气,“看来,千里姑娘还是不信我啊……” 见状,虞酒忙回答,“非也,千里自是相信执安姑娘,为民除害,亦是吾辈义不容辞之事,此行千里必去无疑!” 玉清不再说笑,一跃飞上树梢。 “千里姑娘相信我,我必会护得虞家人的周全。我还需去问旁人,千里姑娘,既不必再抄家规了,早些休息吧。” 说罢,身影一闪,枝头空无一人,只余一轮弯月。 虞酒静静伫立在窗户边,良久之后,一声轻叹与浅笑交织飘远。 不知是期待,还是担忧,让她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这让她哪里睡得着? 这一夜,虞朔、虞雪和虞晚的屋子皆有客来访,且如出一辙的…… 失眠了。 虞宗主的书房内,虞宗主看着端坐在书案另一侧,面容在昏黄的烛光下闪烁不定的虞紫鸢,眸中的诧异已然掩盖不住。 “你要携族中弟妹随翁执安与藏色散人去青雾山冒险?” “是,青雾山存在已久,如同米仓里的老鼠,滑溜得很,令巴蜀仙门世家如鲠在喉。倘若女儿与虞家子弟能协助执安将之斩草除根,必能威慑蜀地各仙门势力,使虞氏的地位更加稳固。女儿信执安姑娘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女儿也会尽全力保护好族中弟妹。” “你是怕为父不同意?”虞宗主摸着胡须,仰着头大笑了一声,“这是造福于民的好事,为父怎能不同意?更何况,让你那些眼高于顶的族弟族妹们去受些磋磨与历练,亦是天大的好事。 执安此人,有大本事,亦有大智慧。藏色散人,看似没有心机,但仅看说话时那避重就轻的功夫,其实也不是个简单的。 青雾山危险重重,也可让我们看得更深,以斟酌这份合作我们要做到哪一步,让步到何种程度,以何种合作态度来对待翁执安。” “女儿也是这样想的,想来执安姑娘亦打算借机看看虞氏子弟能不能配合她,才会让千里几人同行。” “甚好,你心知肚明便好。短短两日,紫鸢,你与以往相较,似乎大不相同了。” “父亲慧眼,女儿今日斥责望春等人坐井观天,我又何尝不是呢?若不做出改变,恐落后于同辈之人,尤其是那江枫眠。我与江枫眠的亲事,如您与虞家诸位长老所愿,就算他再三谢绝,我亦不会放在心上,但您与长老们,也不可干涉我今后要做之事。” 虞宗主瞧着她,半晌后惋惜似的叹了一声,“吾儿优秀,若为男子,宗主之位舍你其谁?” “为何偏偏是男子?”虞紫鸢目光坚毅道,“紫鸢并不认为身为女子有何处低人一等,蓝家亦有女家主蓝翼,虽因其发明的弦杀术之用途而有所诟病,但不可否认弦杀术的强大,亦不可否认她的杰出。” 虞宗主诧异极了,“紫鸢,你,可你大哥……” “既然父亲因女儿非男子而觉得可惜,那便说明,在父亲心中,大哥是及不上女儿的。虞氏未曾有过女家主,女儿焉何不能开这样的先河?” 虞宗主看着虞紫鸢势在必得的眼神,彻底没了声音。 他家紫鸢是越发的锋芒了…… 那翁执安竟有这样的魔力? 但他并不反感紫鸢说出的这番话,虞家家主越是强大,虞家的地位与未来就越是稳固。 不论老大还是紫鸢,都是他的孩子。 家主之位,能者得之。 如若紫鸢有那个魄力,他不会阻止紫鸢向上的脚步。 这一夜,虞宗主与虞紫鸢也不约而同的失眠了。 虞宗主因女儿的决心而辗转反侧,因虞氏的未来而心绪起伏。 虞紫鸢则是卸下一口气的轻松而迟迟无法入眠。 今夜选择和盘托出,不过是她笃定,在父亲心中,虞氏的利益和家人高于一切。 只要下一任宗主是他的孩子,只要这个孩子能力够强,男女之别,相较而言,便不重要了。 以往,是她胆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