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幽说得诚恳且中肯,全然是站在玉清友人的角度,而非是世家。 玉清轻笑了一声,问,“如故,你觉得如今的修真界正常吗?或者说,你认为现在的修真界是否是你心中理想的样子?” 听闻此言,蓝幽沉默了良久,低声呢喃,“我不知。” ‘不知’这个答案,就已经将她真正的想法告诉了玉清。 玉清一手托着茶盏,一手握着杯壁缓缓转动,“若修真界门派林立,便会出现大宗门吞并小宗门的现象,如此旷日持久,修真界就会变成一个或几个大宗门的一言堂,若小宗门不想被吞并,只得仰人鼻息生存,世家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局面。 但世家并立的时期持续太久,亦会如此,譬如现在,五大世家各据一方,上佳的修炼资源被掌握在他们手中,当然了,蓝氏听学是共享资源的一种方式,对于如今的修真界来说,是极为难得的。 所以,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小世家大多会选择归附其中一个大世家,久而久之,修真界依旧变成了一言堂,只是这一言堂的主人,从大宗门变成了大世家。 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现在同样需要一个强大的宗门出现,以打破如今的局面。 望城山招收数量众多的门人,并非仅仅为了壮大自身,更重要的是为了从散修中选出一批天赋、品行、心性均上佳的散修,培养他们成才,随后将他们放出去创建自己的宗门。 做这件事不可避免的会损害世家的利益,但对于修真界的长久发展与良性发展来说,是必要的。” 这便是孵化的道理,而这个过程,望城山能得到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修真界的修行风气扭转为良性。 玉清说得很坦诚,蓝幽瞧着她,眸中满是喜爱与钦佩,不由叹服道,“我知你非同一般,也知你创建望城山并非是为了满足私欲,却不成想你有这样远大的志向。” 玉清微一挑眉,“如故可别将我想得那般好,其实啊,我也是有私心的。” “哦?如此说来,我倒是有些好奇。” “我想要修真界的人都知道望城山,”玉清歪了歪脑袋,眨着眼睛问,“这个私心如何?” 不知为何,瞧着她那诚恳的模样,蓝幽哑然失笑。 “倘若如你所说,你的目的已经达到,又何必冒着与仙门百家对立的风险去做这件事?小执安啊,你骗骗旁人尚可,可想要哄我,却是不行的。” 玉清故作失望的叹了口气,“如故终究还是太了解我了,你已经知道我的打算,不阻止我?” 蓝幽弯着眼眸,柔声道,“姑苏蓝氏家规三千,为的不是地位,也不是为了彰显我蓝家有多与众不同,而是为了约束己身,使云深不知处保持严谨的修行风气。外界有难,我蓝家义不容辞,外界若要变好,蓝氏又有什么理由阻止呢?更何况,各世家的先祖大多都是散修出身,见不得散修好,岂非是忘了根本?” “我便知我认识的如故目光不会局限在眼前的利益得失上,”玉清笑叹,“可惜,如你一样的人不多。” “蓝家之中,不只我是这样想的,青蘅君今日见了启仁君,启仁君将他说的话转述给了我。 世家始于散修,与散修并非是敌对的关系,更不会终于散修,若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因散修成宗便日渐凋敝,便是世家内部出了问题,注定要走向终点。可若散修被世家压了下去,那便是散修还没到起复的时候,世事如此罢了。 青蘅君还说了,他认为如今的修真界需要合适的刺激,使部分世家子弟不再玩物丧志,使散修锐意进取,或许,这会使修真界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改变,当然,这是一种向上的改变,所以,蓝氏不会是你的敌人。 这就是蓝氏的态度,执安,可觉得意外?” 玉清笑答,“既觉得意外,又不觉得意外,正如我此前所想,蓝氏是最循规蹈矩的家族,却也是最离经叛道的家族。” 蓝幽不置可否的温声笑道,“祖先本就是离经叛道的人,怎能要求后辈全是循规蹈矩之人?” 闻言,玉清忍俊不禁,蓝幽啜饮了口茶,又道,“距离清谈会结束已过三日,云深不知处全然恢复了秩序,兰室也已安排妥当,明日便要开始为各世家子弟讲学。” 她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得极为规整的纸张,轻轻放在桌上,“你的授课时间已经安排好,至于授课内容,执安小夫子可自行决定。” 玉清将顺手将纸张拿起,展开在桌上,细细一看,哑然,“每日都有乐理课?今年的学子们这么热衷于乐道?” “执安说笑了,往年并非是这样的安排,只是长老与学子们都对你很是推崇,所以,只能辛苦你多多劳累了。” 蓝幽的面容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饶是她口中吐出的话冰冷如斯。 玉清唇角挑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微微探身,促狭的问,“我年纪轻轻,可没当过夫子,如故就不怕我误人子弟?” “我自是不怕,蓝家亦不怕,否则怎会邀请你任听学之夫子?” “若我将陶冶性情的乐理课变成武斗课呢?” 蓝幽浅浅一笑,“任凭执安小夫子安排,只一样,莫要再拆房子了,启仁君日日担忧你会将云深不知处拆了。” 此话一出,直中玉清的心窝子,她尴尬的咳了一声,并悻悻的坐直了身子,嘟嘟囔囔道,“那是意外,分明是温若寒和聂宗主先挑的事,我就是反击,反击……” “是,是反击……”蓝幽忍笑,善解人意的挑过话题,“还未恭喜藏色,外界已经极少议论她与江少宗主的事了。” “托金宗主和金少宗主的福,他们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达成这样的效果。” “说起来,我这几日甚少见到藏色,她不在檀室?” “藏色姐姐说她结识了一位新朋友,只是她那朋友整日里心情郁郁,所以啊,忙着哄她去了。” 蓝幽眉心微动,喃喃,“心情郁郁的新朋友?” 玉清轻轻‘嗯’了一声,微微垂眸抿了口茶水,面上挂着浅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