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阶尽头之时,屏障外依旧鸦雀无声。 金宗主不确定的问,“江宗主,虞宗主,我莫不是听错了?翁宗主是乐理课的夫子?” 虞宗主默默的点了点头,“金宗主并未听错,我也听见了。” 这件事执安未曾同他提起过,他也很震惊,执安还真是闷声干大事。 江宗主不免唏嘘长叹,“翁宗主少年英才,今年听学的世家子弟大约会习到不一样的东西。我们也莫要耽搁了,入内吧。” 金宗主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那翁执安如此不简单,选择退让没有错,他是不是该同虞宗主说一说,再将价码往上加一加?一万两的黄金?是不是少了点? …… 石阶一侧靠山,郁郁葱葱,一侧靠泉,潺潺流淌。 云深不知处有规矩,入了山门,不可疾行,所以三人沿阶缓步而上,而山泉顺流缓缓而下。 曲径通幽花木深,无限美景,如梦似幻。 途经规训石壁时,三人停了下来。 望着上边密密麻麻的刻字,玉清的唇角就是一抽。 …… 云深不知处内不可驼背; 云深不知处内不可玩火; 云深不知处内不可吹口哨; 云深不知处内不可威胁他人; 云深不知处内不可袒胸露乳; …… 洋洋洒洒三千余条,其中不乏离谱之项。 俗话说得好,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越是离谱的规矩,形成的因由可能就越是滑稽。 譬如不可以玩火,也许是某位蓝家子弟太过调皮,将云深不知处给点了。 又譬如不可袒胸露乳,或许是蓝家的另一个弟子性子放荡不羁,袒胸露乳招摇过市,族中长辈深觉其有辱斯文,略施小惩之后尚觉不够,这才定下了‘不可袒胸露乳’的规矩。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藏色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什么叫云深不知处禁藏色散人?” 玉清打眼一看,家规最后一条,‘云深不知处禁藏色散人’,心中更觉滑稽。 “这条规矩是当年藏色散人离开云深不知处后,启仁君亲自添上的。” 蓝息回答得一本正经,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玉清好奇的问,“既然如此,为何蓝家还允许她进入云深不知处?” 蓝息沉默了几息,回答,“如故长老说,进来的是藏色长老,不是藏色散人,所以无碍。” “……” 玉清不觉一阵哑然。 灵活变通,不外如是,不愧是如故。 不过,那蓝启仁也是个有趣的人。 藏色眼珠子一转,面上的不痛快瞬间消散,唇角挑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似乎想到了什么鬼主意。 正这时,几个身长玉立的修者翩然靠近,这几人个个头戴抹额,服饰上绣着姑苏蓝氏的家徽卷云纹,腰佩长剑,且另一侧的腰身悬着洞箫,与蓝息的装束别无二致,但颜色上却有所差别。 除了为首之人的服饰之蓝为东方既白,其余人都是白衣胜雪,而蓝息的衣服,则是碧落蓝。 可见,通过服饰蓝色的深浅,便可一眼辨出此人在蓝家内部的地位。 一行人逐渐靠近,为首之人的面容也清晰了起来。只见其身形又高又瘦,腰杆挺直如松,年纪轻轻鼻下便蓄起了两撇小胡子,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如此标志性的特征,远远一瞧,便知是谁来了。 果不其然,就见蓝息连忙拱手施礼,唤道,“启仁君。” 蓝启仁颔了颔首,轻轻的‘嗯’了一声后,对着玉清拱手,“姑苏蓝氏,蓝杉,字启仁。” 玉清亦回以一礼,“望城山,翁玉清,字执安。” 两人见过礼后,蓝启仁这才看向藏色,与此同时,脸色也变得不那么好看。 藏色双手环在胸前,扬眉笑道,“蓝小夫子,你我是老熟人了,就不必再多礼了吧。” 闻言,蓝启仁的脸色愈发难看,不等他说话,藏色蓦地笑道,“你的胡子保养得不错……” 此话一出,蓝启仁哪能不知道她又盯上了自己的胡子,下意识的就捂住人中,气的双唇微微颤抖。 “藏色,我准允你进入云深不知处,是给如故长老和翁宗主面子,若你再敢胡闹,休怪我将你轰出去!” 藏色一指规训石壁,笑眯了眼,“云深不知处不可威胁他人,不可以强欺弱,不可无理取闹,蓝小夫子,你触犯蓝氏家规了。” “你!” 可怜蓝小夫子虽自幼聪慧过人,却是个老实人,还是个不通诡辩,极重规矩的老实人,哪里及得上藏色能说会道,被藏色这么一堵,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恨不能现在就将她给轰出去。 再由着藏色逗下去,蓝小夫子恐怕当场就要气得厥过去了。 人家现在好歹是主管蓝家之人,开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尚且罢了,不能太过,否则就是不识趣,被轰出去也是活该。 于是,玉清轻咳了一声,藏色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收起面上的调笑,拱手施礼,“启仁兄,久违了。方才是藏色冒犯,还请启仁兄见谅。” 见她所行之礼周全得很,没有半分错处,蓝启仁胸中的怒气瞬间溃散,并讶然的抖了抖胡子。 这世上竟有人制得住藏色散人,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蓝启仁看似是个软硬不吃的,实则只要没有触犯到绝对的原则问题,他不是不能轻轻揭过,现下藏色服了软,他只面色古怪了一阵儿,便道,“无碍,我并未放在心上。” 听蓝启仁不计较了,藏色立马放下拱起的手,笑嘻嘻了起来。 蓝启仁忽然觉得,藏色是在演他。 玉清适时开口,“启仁公子不是要主持清谈会吗?怎得这个时候往山下去?” “云梦江氏与兰陵金氏迟迟未至,温若寒,咳,温宗主催得紧,我便带人下山去看看。” 对于能治住藏色散人的人,蓝启仁十分大方的给予了柔和表情与语气。 藏色微一挑眉,心道,这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玉清笑道,“如此,启仁公子大可不必费时跑这一趟,我与藏色长老上山时,江宗主与金宗主就在山门处,他们大约很快就能到这儿了。” 蓝启仁轻轻点了点头,“多谢翁宗主告知,待江家与金家入了席,清谈会就要开始了。宸溪,快些带翁宗主与藏色长老过去吧,我就在此处等他们。” 他属实是不想见到那个狂妄自大的温若寒。 宸溪拱手应了声‘是’。 玉清、藏色与蓝启仁相互拱手施礼后,便随着宸溪直接去往了举办清谈会的打春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