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 蓝幽悠然转身,循声望来,弯起了眼眸,如同此刻撒入窗内的微薄日光,温和,又泛着些清冷之意。 “执安,你与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少年意气,气度斐然,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与众不同。 “如故亦然,”玉清笑着将她请去雅间,坐下后问,“可曾用过早膳?” “不曾,昨夜偶听人提起,有一位名翁执安的姑娘和藏色散人与兰陵金氏的少宗主起了冲突,并将之吓走,便知是你到了。但蓝家家规严苛,卯时起,亥时息,那时时辰已至,只得按捺下来,待卯时一到,我便出了云深不知处,往彩衣镇赶来。” “一路行来,如故辛苦。” “为了见你,怎能说辛苦?” 玉清笑道,“如故此言,说得我倒是脸红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听闻蓝家有家规三千,并刻在石壁之上,供族人日日谨记,约束己身,可谓是修真界独一无二,我慕名已久,也亲眼想去看一看那方石壁。” “执安是听藏色说起的吧,”如故轻笑一声,柔声调侃,“那年她来云深不知处听学,我任乐理课夫子,时常听闻其又坏了规矩,疾行、喧哗、攀树、逃课、早退、打闹、夜游、饮酒等等,被她犯了个遍,从而被罚去藏书阁抄书或面壁思过,可谓是饱受摧残,竟还愿意再度踏足云深不知处。” “依她所说,此行她的身份是客人,蓝氏家规约束不了她。” 此话一出,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传信数年,未曾有过一见,但这一笑,让所有生疏在这一刻,都随风而去。 笑了好一会,蓝幽说起正事,“今日我来,一是见你之心急切,其二……” 她拿出两枚玉牌,轻轻推到玉清手边。 “云深不知处设有屏障,无通行玉牌,不得出入。清谈会当日,世家毕至,人多事杂,难免会有所疏漏,我提前将玉牌送到你手中,以免你那日受到小弟子的阻拦。” 玉清不做推辞,直接将玉牌塞进袖中,笑道,“如故心思细腻,思虑周全,执安谢过。” 说话时,有小二端着粥点进来,待他将碗碟都搁置好后,两人默不作声的吃起了早膳。 用过饭后,碗碟撤下,小二又上了些茶点。 蓝幽抿了口茶,温温柔柔的说,“两个月前,族中有长老提出,蓝家已有十余年未曾举办过清谈盛会,作为五世家之一,也该举办一次了。但启仁君有些犹豫,一直未曾决定下来。不久后,你那只金雕送了信来,信中说你大约一个月后就会下山。蓝家的长老们一直想见你一面,又怕太过冒昧,想着不若举办了清谈会,恰好也将你请来,启仁君见大多数长老都点头了,索性就同意了。” “启仁君?我记得他应当是……藏色姐姐在蓝家听学时的同窗?” “正是他,”蓝幽抿唇轻笑道,“被藏色剪掉了胡子,气哭的那位。” 听她特意点出这件事,玉清忍俊不禁,“我想,启仁君大约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件事。” 蓝幽抬袖掩唇,满目笑意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倘若听见谁提起这件事,启仁君可是会独自生闷气的。” “藏色姐姐在听学时常常与我传信,说姑苏蓝氏的家主是启仁君的哥哥青蘅君,她说青蘅君待她很是和善,是蓝家除了你之外最大的好人,怎么现在是启仁君主理蓝家之事?” 蓝幽表情微顿,转瞬之间又恢复了笑意。 “你刚下山,不知此事不意外。一年前,家主与家主夫人成了婚,但家主夫人体弱多病,身子素来不好,更是常常卧病在床,家主爱她如命,便将族中事务全数交托给了启仁君,他则不再过问世事,安心照顾夫人。” 玉清叹道,“青蘅君也是性情中人。” 蓝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自然而然地又将话题拉回了蓝启仁身上。 “藏色大约是想岔了,启仁如今执掌云深不知处的一切事宜,且自今年始,也做起了夫子,若知晓藏色也来了,大约会时时盯着她,一旦她违反蓝氏家规,不会因为她是客人就放过她的。” 毕竟那一撇小胡子的恩怨还没消弭。 玉清顺着她的话说,“如故信不信,就算启仁君不去找藏色姐姐的麻烦,她大约也按捺不住,上赶着去撩拨启仁君。” 蓝幽失笑,“信,那时便是如此,分明上一刻还是好好的,下一刻看见启仁君过来了,她便立刻高声喧哗,惹得启仁君怒目而视,然后就笑嘻嘻的去抄书。” 玉清能理解藏色的心理,那蓝启仁是个小古板,有什么比让他破防更有意思? 蓝幽又道,“我还有一事要询问你的意思。”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如故只管说便是。” “我已经做了五年乐理课的夫子,想歇一歇了,不知你可否代我承担今年听学之乐理课的夫子之职。” 玉清微一挑眉,“我非蓝家人,且年岁在这儿,蓝家会同意?” “自然,虽说蓝家规矩多,但并非是迂腐不化的家族,达者为师,无关年岁,以你对乐理的理解,担任乐理课的夫子绰绰有余,若你愿意,蓝家自然欢欣之至。” “如故倾情相邀,我怎能不应?” “如此,今日回去后,我便将此事告诉负责听学事宜的长老,由他将此事安排下去。” 此时此刻,天已大亮,彩芳枝外传来男男女女叫卖与讨价还价的声音。 见玉清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蓝幽轻声一笑,“是不是很美好?” 玉清心神回归,笑着回道,“是啊,这种平凡的烟火气,大约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了。” “可惜,彩衣镇遍布水泽,常有水鬼作祟,亦有邪祟侵扰,打破这份平静。”蓝幽望向窗外,轻声道,“若有一日,这天下再无邪祟阴灵恶兽,便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只不过,没了这些,修士似乎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 玉清笑了笑,“没了这些,修士自会寻到旁的意义。” 正这时,屋外传来一道清脆声音。 “执安!我听说如故来了?” 玉清与蓝幽对视了一眼,笑了。 藏色这只懒猫,终于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