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乐面上也挂上了沉痛。 只见他捶着胸口说,“这个吧,林老弟,你是不知道,公司最近周转有些困难,你的报酬可都是我抠出来的。” 言下之意,想要车,没门。 林若低下头,对上玉清澄澈的眼眸,眼神示意。 最后一招。 玉清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往下一躺。 “啊~我不管!我要师兄!师兄啊~我不要你出门!!!” 窦乐:我服。 现在的场景极其诡异。 一个小姑娘不顾形象的打着滚,扯着嗓子干嚎,光打雷不下雨。 两个大人大眼瞪小眼,一个无辜脸,一个无语脸。 窦乐被嚎得脑瓜子嗡嗡的,咬牙切齿地说,“林若,你可以呀。 为了辆车,就撺掇着小姑娘耍无赖。” 林若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老窦,你这是什么话,我家小师弟是舍不得我,我感动着呢。” 窦乐深吸了一口气,说,“车可以给你……” 刺脑门的声音立马停止了。 “但,这次的报酬……” 话还没说完,刚爬起来的姑娘又躺了回去,张大嘴巴准备嚎。 窦乐立马改口,“给,给!报酬也按约定的给!” 玉清闭上嘴巴,麻溜的爬了起来,仰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说,“窦叔,您真是个大好人。” 表情之天真,眼神之真诚,完全不像个熊孩子。 窦乐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的笑了。 他算是明白了,林若是个外表憨厚,内里黢黑的,这小姑娘也是个芝麻馅的。 这样才好。 齐云山后继有人,安徽的异人界,乱不了。 配台车也好,省得办事的时候耽误时间。 虽如此,他还是不客气的冲着林若哼了一声,往山上走去。 察觉两人没跟上来,他回过头说,“怎么,齐云山穷到连顿午饭都请不起了?” 林若跟了上去,笑得见牙不见眼。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窦兄难得来一趟齐云,我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好生招待。” 窦乐阴阳怪气的说,“我看你是掉钱眼里了。” 林若依旧是笑眯眯的,“养家糊口,不丢人。” 说实话,玉清觉得她家大师兄也是个人才。 长着一张富有欺骗性的老实人的脸,却是一个千面人。 面对她、师父和师爷时,是一张面孔,面对师侄们时,是一副面孔,面对金主爸爸时,又是另一副面孔。 因为被坑了一台车,窦乐怒吃了三大海碗的米饭,大有将齐云山吃空的架势。 但人的胃容量毕竟有限,最后还是林若将他搀下山的。 临走前,他冲着玉清挥了挥手。 “丫头,我看好你,长大了将你大师兄踹了,跟你窦叔混啊。” 不等玉清回答,车子扬长而去,只留下一缕尾气。 玉清微微仰起头望向林若。 林若微微一笑,“小师弟,希望你能尽早将我踹了,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 玉清苦恼的叹了一口气。 就这么迫切的想将家庭的重担传递给她? 她还是个孩子啊! 半个月后,窦乐再次上门,同他一起来的还有谢瑛,以及一辆崭新的小车子。 没说几句话,他便离开了,只不过谢瑛留了下来。 谢老爷子觉得,齐云山是整个安徽最安全的地方。 这不,谢瑛一放假,谢老爷子便将人打包塞进了窦乐的车子,拜托他将人送到齐云山。 谢瑛也很高兴。 虽说她有些害怕林若大哥,对玉清也有些怵。 但莫名的,她就是很喜欢这位给她一种矛盾感的小道士。 年纪小小的,看起来似乎很调皮,却有大智慧。 车子的事她听窦叔说了。 窦叔的表情一点都不勉强,甚至很开心,也很欣赏。 谢瑛有一种无由来的直觉,小道士是故意让窦叔看见她的价值的。 在齐云山的日子,谢瑛也明白了为何这位小道士在琅琊山那一夜,出手那般干脆果断。 她每天的生活轨迹几乎一模一样。 早课之后,前往香炉峰,在狭小的山顶上练炁。 午膳之后,前往玉虚宫,同丘老道长对练八卦掌。 有时,丘掌教觉得技痒,也会掺上一脚,同小道士来一场八卦掌与太极掌的大对决。 晚课之后,小道士便回到住处的院子,有时打打太极,看看书,有时练着什么她不知道的功法。 对此,她只想到了两个字,自律。 谢瑛大受鼓舞,每日跟着玉清一起做早课晚课,一起练炁,一起钻研功法。 长不长进的另说,琅琊山事件给她的心境造成的滔天巨浪,逐渐平息了下来。 玉清有史以来最长的假期,在同大师兄出过几次门之后结束了。 谢瑛依依不舍的离开。 她也成为了一名初中生。 初二那年的十月初一,齐云举办了斋醮大会,追荐超度亡魂。 这是齐云沉寂八十年来,首次沿旧制举办大型的斋醮大会,各方道士齐聚。 斋者,齐也,洁也,净也。 大会之前,所有道士沐浴更衣,方可参加。 醮坛之上,供器、供养、法器、幢幡……早已准备齐全。 丘处之神情肃穆立于最前方,主持斋醮仪式。 咒诀罡步,香赞礼表。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最后一项,是齐云斋醮的传统,演奏祭祀音乐。 道场之上,玉清手持三清道铃,当着一个无情的摇铃铛机器。 《诸天科》、《血湖科》、《解结科》、《禳火科》、《超七科》、《过关科》…… 一整道流程下来,便是玉清也有些头痛。 结束后,玉清放下铃铛,松了一口气。 一抬头,对上一双通透的眸子。 那眸子的主人一怔,玉清亦是一怔。 入眼的是一位身形高大挺拔的老道,长须长眉,眉目狭长,面容古井不波却显得温和。 老道的怔愣一瞬而逝,随后冲着玉清狡黠一笑,并抛去了一个wink。 Wink? 玉清歪了歪脑袋,脑门浮现了一个大大的无形的问号。 等等…… 她似乎知道这位是谁了。 龙虎山现任天师,张之维。 老天师来得似乎很平静,直到道乐声停下,也没有引起什么动静。 一部分人是不认识老天师,只以为他是哪位归隐的老前辈。 一部分人认识,却不敢随意上前搭话。 另一部分人则是沉浸在道乐之中,诚心祈福。 直到丘处之迎了上去,众人才不约而同的冒出一个想法。 这位,恐是巨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