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一路,几乎是一句话未言。 待得出了宫城的门,准备各自登了各家的马车时,这才勉为其难着相互打了招呼。 但态度却都是生硬的。 除了顾、云两家,其余人家早都被陛下打发出宫来了。但也有那好事者,仍留在宫城门口等着瞧好戏,不愿先行离开。 所以这会儿,城门外,除了顾、云两家外,也还有别的几家子在。 瞧见顾家、云家总算是出来了,几家子人凑一起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可眼睛却是时不时的往顾家和云家这边看过来的。 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纵然仇恨再深,也不至于这会儿当着众多人的面,在天子城墙外大打出手。 所以,最基本的体面,彼此都还有。 但一旦转身去,都登了车,再没有谁能瞧见她们的脸上神色后,两家人都拉了脸下来。 云老夫人此刻不但脸色阴沉,她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都藏着几分凶毒的光。而她身旁的云玉菀,则如霜打了的茄子般,毫无精神。身上的精气神似是被抽走了般,毫无生气。 而顾家马车内,祖孙二人更多的是对对方身子的关心。 只祖孙两个在后,顾明棠又向祖母道歉说:“是孙女行事欠考虑了,害得祖母您伤心。您身子可还好?若是气着您哪里,孙女当真罪过。” 当时气极晕过去,是因为得到了噩耗。而这会儿,人就好好的坐她跟前,她又还有什么可气的呢? 至于身子……自然也早好了。 “你别担心我,只要你是好好的,我便是好的。你呢?虽说宫里的太医说你身子无大碍,回去后多多注意保暖即可,可毕竟是三月天的水啊,你又是娇滴滴的女孩子,别为此落下病根才好。” 其实顾明棠的身子底子还是不错的,可能是因为她常常不安分、好动弹,且会骑马会射箭、常有锻炼的原因吧,身子骨不至于如别家千金小姐般,那样的娇弱。 但今日之后,也得好好调养几日。 “祖母宽心,我当时是自己游到一僻静处,躲起来了,并未一直泡在水中。”顾明棠解释。 之前一直在宫里,有些话顾老夫人不好问。 这会儿出了宫,且又恰好提到这个,老夫人不免问道:“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顾明棠就把从刚进宫时她同云玉菀的争执矛盾,以及后来突然遇到那样的事儿时,她当时心里的想法……一一都说给了祖母听。 云家行事如此霸道、恶毒,顾老夫人是越听越生气。 “云家如此强势,迟早会遭报应。”她老人家诅咒。 顾明棠说:“但孙女看云家今日的态度,似乎并未觉得自己有错在先。哪怕是为此搭上了他们云府一条婢女的命,她们也仍不觉得自己有错,反倒是觉得被我算计了,心里不服气。” 顾老夫人哼道:“他们自己生了恶毒心思在先的,难道,她们祖孙算计、谋害别人,还不准别人还手、反击了?这是什么道理。” 顾明棠:“可能她们就觉得,没讨着便宜,还搭了面子、里子,心里不快活吧。没得到利益,还损失声誉,觉得此举划不来,便心生了怨怼。” 顾老夫人摇头:“这样的人家,庆幸当时没一时糊涂将你送了去。若你真去了,当真是羊入虎口。到时候,纵是知道了他们家人的为人、脾性,怕是也难救你出深渊。” 提到这个,忽然又想到那云沛。 “听说……你落了水后,那云四公子也假惺惺跳了水去救你。但他自己不会水,最后是被宫里的侍卫救上岸来的。其实他可以不下去的,本就有那么多人在,且他又不会水……可他偏偏就下去了,可见,是个沽名钓誉的。” 顾明棠听后,只抿了下唇,对云沛其人,是认识得越久,越能看得清他真正的品性。 正如祖母所说,沽名钓誉,私利为重。 他可能是看当时徐霁跳下去了吧,他不想日后被私议起来时输于徐霁,便也勉为其难,跳了这个水。 估计他自己为此还把自己感动了一把。 之前一门心思扑在孙女安危上,倒忘了些事儿,这会儿顾老夫人才好奇着问起:“你什么时候会水的?” 顾明棠闻声轻笑了下,说:“祖母还记得有一年我去外祖家吗?当时在那儿学的。” “原来如此,我说我怎不知。”顾老夫人心里倒挺开心,“亏得当时学了水,否则,别说今日反将云家一军,就是你能不能这般好端端坐我面前,还另说呢。” 顾明棠垂头,应道:“是啊。” 但其实,在祖母这里,她却小小的撒了个谎。 她会水,并非当年在外祖家学的。而是前世成亲后,有一次因发生意外,她险些落水身亡,是事后,徐霁怕她再有危险,差了个会水的嬷嬷来教她的。 其实他们之间也有过快乐的时光,只是那快乐的日子总是十分短暂。而徐霁这个人,也阴晴不定,她始终摸不透他脾性,以至于不能交心。 而最刺痛她的,自然是成亲之后多年,夫妻一直未有圆房。 她很不明白,前世徐霁为了顾明芍能克制住他自己,冷待自己这个结发之妻那么多年,且也一直修身养性,未有一个通房妾室。他为顾明芍付出这么多,深情至此,怎的到了这一生,却又对顾明芍另嫁他人,无动于衷呢? 她看不透徐霁。 . 宫城外,徐霁的马车也等候在那儿。 只是未免旁人再指指点点的说闲话,徐霁人是待在车内的,并未下车来。 待得瞧见了顾家祖孙二人皆都好好的从宫里出来,徐霁这才略松了口气。然后放下车帘,对赶车的车夫说:“回吧。” 此趟进宫,是青釉陪在的徐霁身边。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青釉都是有看在眼中的。 这会儿总算是可以安心回侯府了,青釉小心翼翼探了眼主子的神色,颇有点为主子鸣不平的语气,道:“主子您何故如此?您一再的为顾小姐付出,可她也并不把您放在心中,您值得吗?” “值不值得,在自己怎么看。只要是自己心里想做的事,做了就是值得的。”徐霁语气略显平淡。 青釉仍为自己主子着想着:“可那顾二小姐显然一直在避着您,您难道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小的、小的看在眼里,都为您心疼。” 自己公子才华横溢,名满上京,如今又高中探花郎,日后定然也前程无量…… 又对顾家二小姐痴心一片。 他哪里不好了? 为何那顾二小姐铁石心肠,竟一点不为所动。 他们家三公子,到底哪里得罪了顾二小姐? 徐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顾二,尤记年少时,二人交情还算不错。 只是少年时期见面的次数少,而那时候,就算有些交集,也全然不会往感情上去想。 他对顾二小姐动心,也是在长大之后。 到了婚娶的年龄,祖母为他物色成亲的对象,忽然就想到了宁安侯府顾家。 起初,只是觉得初印象不错,倒也未有非她不可。 只是在后来一次次的相处中,又发生了那么多事,越发激发出了他心里的某种情感。 还有,自相看过之后,她便会时不时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对此徐霁虽十分不解,但每每深夜梦醒时,也总会一个人静静的再回味着一遍梦里的事。 那梦里朦胧的一切,就跟真实发生过的一样。每每之后,便更是加深了他对那顾二小姐的感情。 起初,徐霁对此有些排斥,他不喜欢这种自己心思为他人所操控的感觉。也更甚至,他当时一度以为自己梦到佳人,乃佳人所为。是那顾二小姐施了把戏,这才害得他常常做那样的梦。 可到底是不是她在耍心机,时间久了,自然就看得清楚。 如今一年时间过去,在发生过了那么多事情后,他越发能看得出来,他梦中常见佳人,不过是他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倒同佳人无关。 只是想他徐霁此生至此也算顺畅平坦,如今,倒是折在了这顾二小姐手中。 但又并未不喜,反倒是……有些乐在其中的感觉。 徐霁想,自己这般默默守护着,总有一日,他能感化得了佳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