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定沉默了。 而且沉默了挺长时间。 顾明棠等了有一会儿功夫,还不见他有任何的动静,顾明棠微垂首,那双灵动的眼睛,便轻轻转了转。 自然也在思考,她刚刚这些话,说的有问题吗? 正当顾明棠思虑着时,傅定开了口。 却是问了顾明棠一个令她意想不到且措手不及的问题。 “云沛就不提了,那为什么,你不接受徐霁?” 徐霁比起傅宽来,除了没有太子府公子的身份外,其余哪样不比傅宽强? 的确,傅定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把顾明棠给问住了。 这该怎么回答呢? 顾明棠轻轻咬着唇,焦灼了会儿后,才回道:“所以,您是觉得徐霁比三公子好?” 顾明棠倒把问题给推了回来。 傅定知道她这是不想回答自己,也罢,不再问就是。 傅定又再静默片刻后,说道:“若我告诉你,如今王良媛母子已不再有这样的想法了呢?” 顾明棠心里咯噔了下,有些小失望,但内心深处隐隐的,竟也有点松了口气的轻松。 她静默着,尽量让自己把内心这复杂情绪消化了后,才说:“那是我没有这份福气。”她微垂首,垂着眉眼,长长卷卷的眼睫,遮盖住了她脸上的神色。 傅定侧首朝她看去,却看不清她脸。 但见她有静默了好会儿功夫,都没说话,傅定心里便明白了,她这是有些失望了的。 傅定背在腰后的手,下意识的,又攥得紧了些。 他一时脑热做下的这个决定,最终还是令她不高兴了。 所以,在她心里,对她来说,其实三弟也是个极不错的选择。 空气忽然凝滞住,气氛尴尬。二人此番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一时间都找不到开口调节气氛的一个好的契机。 最后,又是异口同声起来。 傅定说:“其实这事怪我……” 顾明棠:“是我没有这个福气……” 沉默多时后,话又撞上,二人难免又朝对方看去。彼此间,眼睛里竟都隐隐的有些笑意在。 得知她和傅宽间还没开始,便就已经结束时,顾明棠心中虽有那么点的小失落在,但更多的其实还是松了口气吧。 她自然是不喜欢傅宽这个人的,只是觉得他品性不错,又是那样的身份,往后多少是个倚仗。 而且这傅宽,也算是她能选择的夫婿范围人选中,最好的一个了。 既人家看上了她,她没理由拒绝这样的一门贵亲。 可现在主动权不在她手里,她不必再被动着去做选择,心里自然也小小的松了口气。 顾明棠笑起来:“原被叫去太子府上,且我感觉到了良媛母子的意思时,我就很意外。同时,也有些受宠若惊,觉得,这样的一份姻缘,如何能落我头上呢?如今,果然啊……但这样也很好啊。” 傅定望着她。 天上是半点星子都没有,只一弯弯月牙垂挂天际,尤显孤独。 身后的琉璃灯传来微弱的光,傅定就借着这光打量着面前女子。 她此刻脸上的笑容,更多的是苦笑吧? 傅定知道她得知了真相后,或许会恨自己。但事情既是自己做的,他也不想遮遮掩掩的隐瞒、逃避。 傅定心里有微涩,有愧疚,但最终还是轻叹一声后,说道:“这件事情,怪我。是我同三弟说的。”他说,“三弟不恋权势,虽为皇孙,但他手中却毫无权势在。平日里也不太得父亲喜欢,他喜好做木工活,但父亲极厌恶他做这些。” “你若当真嫁了他。若能劝着他读书上进还好些,若不能,我怕父亲会连着你一起不喜。” 顾明棠认真听着,把每一个字都听进了心里去。 她知道,傅定这么做,应该是真的想帮她、真的是为她考虑的。 顾明棠说:“公子是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的,所以我知道,公子这样做,也是为了我好。” 傅定的确是有为她考虑,但其中,自然也夹杂着他自己的私心在。 只是这一时半会儿,他那些私心,也难以启口。 傅定又再沉默一瞬后,便做出承诺来:“往后……若你看中了谁,可与我说, 为你做主。” 其实本来听到这样的话,顾明棠心里该高兴。 有傅定这样的一位太子府内正得宠的尊贵公子为她的婚姻大事做主,她能不高兴吗? 只是,这样一来,就代表着,她之前的那些所思所想,就全部真的是妄想了。 更甚至,他拒绝自己嫁给傅宽,也是因为根本看不上自己的身世。 更是觉得,自己家里的这一地鸡毛,实在不是皇室子孙联姻的好对象。 “嗯,多谢公子。”顾明棠略微欠了欠身,给他行了个礼,以示谢意。 傅定看着她,过了会儿才道:“夜间风大,快回去吧。” 顾明棠并不意外。 因为她早猜得到,傅定此番叫她出来,其实就是想跟她说这些的。至于什么良娣有话带给她,不过只是个借口而已。 所以,见他事情说完了,打发自己走了,顾明棠也立刻道别。 方才面对着他时,还笑盈盈的,一转过身去,顾明棠就立刻收起了脸上那些疲惫的笑容来。 起初刚离开时步速还没那么快,待得觉得离开得有些远了后,顾明棠多少有些控制不住,便加快了脚步,立刻往里面奔去。 自己跑了会儿后,又停住脚步,忽然笑起来。 只觉得自己这样的行径实在有些傻。 身后,芙蕖在一路追着她。直到顾明棠停了下来,芙蕖才追得上。 提着琉璃灯盏,芙蕖一脸紧张的靠过来问:“小姐,怎么了?您跑什么啊?” 刚刚离得远,她并未听得到小姐同公子间的谈话。难道,是那公子对小姐说了什么吗? 只是刚刚有那么一会儿,那一刹那间,顾明棠心里有微涩之意。 但这会儿缓过来后,顾明棠便就只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实在是傻。 “没什么?”这种事,便是对着芙蕖、对着母亲,那也是绝对不能透露一个字的。 所以,顾明棠重整旗鼓,道:“去荣安堂吧,祖母母亲都还等着咱们呢。” 芙蕖狐疑,一边立刻跟了上去,一边仍在问:“小姐您真的没事吗?” 待快到荣安堂院子门口时,顾明棠才停下了脚步来,她转身警告芙蕖:“我真的没事儿,一会儿回去了,你可万勿在祖母母亲面前露出一点的蛛丝马迹来。” 芙蕖纵然心里再有疑惑,但既主子交代了,芙蕖自然连连应是。 当顾明棠踏足进荣安堂内时,脸上神色已经恢复得如离开时一样了。 此刻,整个荣安堂内,都是欢声笑语。 唯邵姨娘静坐一旁,脸色难看。 顾明棠得太子府贵人赏识,这于邵氏母子来说,无疑是最棘手的一桩事。 可恨她的女儿是个没用的废物,不如那岳氏贱人的女儿会来事儿。否则,如今有这样的高枝儿,能叫贱人母女去攀附? 原就无甚兴致来一起守这岁、过这除夕,此番,更是没了兴致。 好不易捱到了时辰,顾老夫人一宣布各自回屋去歇着后,邵氏第一个起身率先冲出去。 望着她愤然而去的身影,岳氏少不得得意一笑。 只在这儿聚过,还未去自己那儿聚聚呢,所以,一散了后,岳氏立刻又拉着一双儿女去了自己紫云堂。 一到紫云堂,岳氏便立刻问起:“方才那二公子找你出去,可说了什么?良娣给带了什么话?” 顾明棠从容不迫着,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几句关心的话而已。良娣母子都是极有感恩之心的人,就因之前我救过二公子,良娣便也关照我上了。” 女儿有良娣的关心和照拂,岳氏自然极高兴。 但今日岳氏要问的,却不是有关良娣母子的,而是王良媛母子。 “之前你不是说……王良媛母子对你颇为满意么?今日良娣又特叫二公子送了菜来,可有说些什么?” 顾明棠却道:“娘,之前那事也只是女儿自己的猜测而已,王良媛母子谁都没明言过。或许,在当时,他们心里是有这个想法的,但如今都这些日子过去了,也不见再有响动,想必是没下文了的。所以,这件事,娘往后就别提了。” “若传了出去,叫谁知道了,可是要笑话女儿的。” 岳氏闻声,心中越十分遗憾。 只是,女儿所言也对。原就只是猜测而已,既未走三媒六聘,也未着媒人登门提亲。 岳氏心里自然有失落。但也不想影响女儿的心情,所以岳氏只能道:“也无妨,我的女儿这么好,往后定有更优秀的郎君可配。为娘啊,就且等着吧。”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但心中却也都明白,这世间,能比太子府三公子还要更优秀的郎君,也所剩无几了。 这样说,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