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严大人此言差矣,这方才薛大人和邢大人都说了,我不过是个外藩的宗亲,况且又是个女流之辈的小小郡主,空有一个郡主的头衔,身上却没有半点官位,您身为朝中的三品大员,我哪里会有那么大的本事,配得上恕您的罪呢?要恕罪也得到陛下面前啊,您说是不是啊,严大人?”涅川郡主说。 “微臣有罪,请郡主嘴上留情,微臣一定当牛做马,为儿为孙,侍奉郡主一家,请郡主饶恕!” “严仁信!你简直把我们臣子的脸面都丢尽了?被郡主的几句戏言,就吓成这副样子,你成何体统!”邢施道对严仁信呵斥道,“你身为工部的长官、六部的尚书、朝廷的栋梁,怎么可以如此摧眉折腰、奴颜婢膝,做出此等有辱六部门风之事呢?” “是啊,严兄,”薛敦望也说到,“您说您这样,像什么样子、成什么体统嘛。” “哎,还是咱们的邢大人、薛大人不辱朝臣的威仪和风范啊,犯下了此等大罪, 还如此处变不惊,还说本郡主所说的尽是戏言,想必二位大人是觉得背后有崔友槐、崔友植这两棵大树撑腰,因此才这般底气十足吧,或许啊,您二位对严大人所做之事还尚不知晓,才难以理解严大人为何会如此反应吧。” 涅川郡主说着,走到笙泽坞的窗前,听着远处的湖上有人泛舟而来,舟上的丝竹之音伴着层层连衣逐渐朝笙泽坞这边袭来,不过笙泽坞的窗户叩着,身处笙泽坞之中,仅能听到淡淡的丝竹声,清新怡人,让人的心愈发静了。 这丝竹声与潺潺流水的声音环绕在笙泽坞的四周,还有一个用处,便是笙泽坞一旦四周的门户紧闭,在笙泽坞中的人耳畔萦绕的水上的声音,就听不到其余的嘈杂之声了,即便是有人叩门,也需要使足了力气才行,否则笙泽坞中的人是听不到的。 “照理说啊,咱们严大人所做之事,也没有什么了不得,不过是就是在太庙的接引台,动了一些小的手脚罢了,这也难怪,想必是严大人担心我们元氏的列祖列宗怕接引台太过奢华,不敢驻足,甚至以子孙奢靡之名降灾于天下,才在修建接引台时,自个私自决定给接引台的换了种更简朴的石材,是不是啊,严大人? 邢施道与薛敦望一听,两人对看一眼,眼中尽是惊惧之色,因为涅川郡主所说的事关宗庙,乃攸关社稷根基的大事,并非儿戏。 “臣不敢,臣怎敢行此悖逆之事啊。请郡主明察,不要错怪了微臣才好啊。”严仁信拱手作揖。 “诶?这怎么能算是悖逆之事呢?这可是严大人体察上意所行的好事啊。”涅川郡主说,“这历朝天子若是想大兴土木、新修宫室,一定会引来臣子和百姓议论,议论主上不懂得体恤百姓、俭以养德,还会被史官们记上一笔,说天子滥用民力、奢靡铺张,并非圣明君主的作为。” 涅川郡主看着身后张妈妈背后的竹墙,“不过啊,这天底下也有一个地方是个例外,若是历朝皇帝大肆修建此处的宫殿,不仅会被臣民们视为以孝治国、追念先祖的仁孝之君,而且有安定社稷、稳定民心之大用,也绝不会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出面劝谏,薛大人,邢大人,你们是为官数十载的老臣了,想必应该知道是何处吧。” 邢施道和薛敦望都默不作声,其实心中都跟明镜一样。 “不错,那便是太庙,是我大黎天下的根基与皇族的尊严象征所在,只是万万没想到,如今是政治清明的盛世,仍旧是硕鼠横行,有人敢在我大黎的根基上动手脚。”涅川郡主厉色看着低头不语、颤颤巍巍的严仁信, “那一年啊,还是乾元五年的孟夏,想必几位大人都还记得,京中连日大雨,城西许多百姓的房屋都被大水冲毁,许多人无家可归,陛下看京城拥挤,没有地方安置灾民,看京城西北方向的离宫——甘泉宫还空着,于是下旨开放甘泉宫的南苑,将灾民们迁到甘泉宫中居住,如此一来,受灾的百姓不仅有了暂时的安身之所,而且甘泉宫的饮水甘甜清冽,让百姓们不至于因为引用了不净之水染上瘟疫,免了一场灾祸,陛下的此举时至今日仍旧是一大美谈。” “那一年京城的大水,京城内冲毁的房屋不在少数,连名门望族的府邸也多有被冲垮者,只是,就算全京城都被大水淹了,有个地方是万万不会被大水侵袭的,可是那里仍旧有殿阁遭了洪灾,那里,便是宗庙。”涅川郡主说,”这宗庙建在台原之上,地势既高且平,如果连宗庙中都有一些殿宇被雨水冲毁,这便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涅川郡主接着说,“这旁的地方也就罢了,可修建宗庙所用的土木一应都是用的最好的,与陛下临朝议事的乾阳宫所用的土木石材是一样的,再大的雨水也不至于把宗庙的殿宇冲毁啊。” “这宗庙之内,被雨水侵袭最厉害的地方,便要数宗庙北面的接引台了,照理说,这接引台是我黎人祭拜列祖列宗时、接引祖先的神灵来到凡尘的地方,是宗庙建筑之中最肃穆庄严的地方,因此平日里不许宫女、宫婢、太监等接近,若是要洒扫除尘,还必须得是宗室中有名望的命妇,比如王妃、太妃、国公夫人、太夫人、府夫人之流才行,连我这样外嫁的郡主啊,都尚且不够格呢。” 严仁信越听越冒冷汗, “这接引台明明在乾元三年才刚刚大修过,接引台的地基还是用一块上好的龙山玉所打造,这龙山玉比汉白玉还要名贵,号称万年不倒,可是怎么一场大雨下来,这万年不倒的龙山玉怎么会变成破碎的砂石了?难不成这太庙的天和京城的天是两幅光景?难道这太庙的天上下的不是雨珠,而是刀子?而且是金刚钻做的刀子,整整下了一天一宿,才会把用龙山玉打造的接引台,消磨成了一堆外头是一层玉岩、里头满是砂砾的废墟啊?还是说这接引台本就是一堆废墟,是用一层假的龙山玉将外层包了起来,远看着的确是龙山玉,可是内里确是破碎的砂石,不过这雨势稍微大了一些,就让这神台现出了原形。真真是难为严大人了,给陛下想出来一个如此节省的好法子,只是节省下来的银子没有回归国库,倒是进了严大人和旁的什么人的口袋之中。” 涅川郡主看着严仁信,“严大人,以您所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