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庆宫中,一阵清亮的月琴之音如同月下的水波一般,将元淮带往了多年前的一个姑苏春夜,那一艘客船上,有女子抱着月琴临江奏乐,透着这清妙的音色,来体悟到姑苏风物之好,山川亭台在这月琴之音中如同活了一般。 而当日弹奏这月琴曲的人,就是此刻在元淮面前弹奏月琴的邓湄湘,而昔日的她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姑苏乐伎,如今再看,邓氏已成深宫妇人,连音律都变得老成许多,更能摄人心魄,让人魂牵梦萦。 元淮听着这美妙的月琴曲,不仅赞叹道,“我月太古色,我琴太古音。色见音声求,焉能知我心。此时此刻知我心者,唯有婕妤之月琴。” “陛下盛赞,贱妾愧不敢受。”邓婕妤说道。 “诶~婕妤不必谦虚,原本朕头痛得厉害,可是听完了婕妤方才演奏的春和景明一曲,这头痛的毛病也全无了,顿时觉得心胸开朗,如同到了春日里一般。” “臣妾微贱,不会旁的,只有这雕虫小技而已,能为陛下暂缓痛楚,臣妾便心满意足了。”邓婕妤说道。 “爱妃何必过谦呢?你所言的雕虫小计,在咱们这宫里,乃至京城之中,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元淮说道。 “是啊,妹妹,你何苦来自轻自贱呢?信儿在我面前,也只说自己卑微,只怕也是素日听妹妹常把微贱二字挂在嘴边,他也学了去,只以为自己在宫中处处低人一等,连我看着也甚是心疼呢。”裴淑妃在一旁故意说道。 “娘娘宽宥,这并非臣妾的本意,臣妾只是担心常信刚入宫,不懂宫中的规矩,还和当日在姑苏行宫一般,言行之间没个分寸,冲撞了后宫姐妹与诸位皇子便不好了,因此才以此来警醒常信,让他谨小慎微罢了。”邓婕妤说道。 “诶~爱妃这话便错了,常信是皇子,如今又是身心长成之时,若是一味的谨小慎微,再好的苗子也要被生生捂死了,将来长大了也没有出息,男儿家,正要像常佰一般恣意驰骋才好呢。”元淮说道。 “是啊,臣妾也常这样说,妹妹虽然应着,也仍旧那副性子,不曾更改。”裴淑妃说道。 “这也难怪,宫中向来是子以母贵,也罢,邓婕妤侍奉朕多年,又育有皇子,功在社稷,婕妤的位份实在是有些不相称了。”元淮一边说一边吩咐一旁的汤哲庸,“即日起,便晋升邓婕妤为正三品淑容,让内府局择个好日子,给邓淑容行册封礼。” “是。”汤哲庸应道。 “臣妾多谢陛下,”邓婕妤连忙起身行大礼说道,“臣妾侍奉陛下,并不敢贪求高位,只是常信渐渐地大了,若是只因为生母卑微,被旁人轻看了,便是臣妾的过失了,臣妾多谢陛下为臣妾母子周全。” “常信是朕的爱子,朕哪有不为他打算的道理?你放心,朕也寄厚望于他,爱妃也要好好教导信儿才是啊。”元淮说道。 “是,臣妾谨遵陛下圣意。”邓淑容说道。 “恭喜妹妹。”裴淑妃也在一旁侧身祝贺道。 “臣妾不敢。”邓淑容连忙应道。 “陛下,趁着陛下兴致好,臣妾也想替四公主求一个恩典。”裴淑妃说道。 “四公主?” “是,四公主比三公主小不了几岁,如今陛下已经册封三公主为瀛安公主,陛下也有意册封五公主为棠川公主,以棠川一郡为五公主汤沐邑,五公主还不满周岁,陛下就已经赏赐了这许多殊宠于她,陛下的女儿之中,也只有四公主还没着没落的,不如也给四公主一个恩典吧,也好让熙嫔安心啊。”裴淑妃说道。 “也好,嘉荣也虚岁满十了,嘉杭与嘉蔚都有了封号与汤沐邑,独独冷落了她,朕也不忍心,只是这孩子不爱说话,在朕面前畏惧得厉害,朕也时常忘了她,便册封她为蓟安公主吧,汤沐邑与瀛安等同,蓟阳是熙嫔故里,女儿的封邑便蓟安郡,想必她也喜欢。”元淮说道。 “陛下思虑的是,”裴淑妃说道,“臣妾替熙嫔母女多谢陛下。” “何必替别人言谢,朕也有一事要相托于你呢。”元淮对裴淑妃说道。 “臣妾?”裴淑妃疑惑道。 “是啊,朕看淑妃待常信极好,有意让淑妃为常信的养母,与邓淑容一同看顾好常信。”元淮说道。 “陛下抬举,臣妾只怕会有负陛下所托。”裴淑妃说道。 “淑妃不必自谦啦,”元淮说道,“淑妃这明理的性子便不必说了,再有,淑妃乃四妃之首,位份尊贵,常信有了淑妃这个养母,宫中之人如何还敢小觑了咱们常信?” “是,陛下既这样说,臣妾领命便是。”裴淑妃说道,“再者说,常信伶俐可爱,臣妾也万分喜欢,今后一定倾我所有待承他,不让常信委屈着。” “有爱妃这句话,朕也放心了。”元淮说着,躺在了裴淑妃的怀中。 邓湄湘听到元淮让裴淑妃当常信的养母,心中也是万分的欣喜,邓湄湘本来就担心自己在朝中没有根基,对常信来日无所助益,如今有了裴淑妃这个养母,就与在朝中日渐显贵、又是陛下至亲的裴氏家族搭上了线,有了这个靠山,她便不愁来日朝中没有支持常信之人了。 而邓湄湘眼神中的欲望也被裴淑妃看了个一清二白,裴淑妃心想,乐伎出身,想不到还有这样高的心气,当真是痴心妄想得没边了。 “淑容啊,再为陛下演奏一曲吧。”裴淑妃说道。 邓淑容这才缓过神来,“是。” 于是轻拨月琴,弹奏了一曲《平江小调》,让元淮甚是喜欢。 元淮在衍庆宫接连歇了几日,以为自己的头痛也好些了,谁知道第二日下了朝,仍旧是疼痛得厉害,晕头转向,险些跌倒在御座之上。 诸葛忆荪连忙让黄大夫进来给元淮诊治,给元淮开了几贴药,再用西凉的薄荷药膏给元淮在悬颅穴至曲鬓穴敷着,元淮顿时觉得头脑通透清凉,头痛的毛病才好些。 诸葛忆荪看元淮病势平稳了许多,于是当着元淮的面夸赞黄庭桂医术高超,又问道,“前些日子黄大夫的院子毁于大火,如今新挪了地方,可还住得惯吗?” “有劳夫人垂问,老朽本就是山野之人,宿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夫人给老朽安排的院子如雪洞琼庐一般,清雅秀丽,老朽哪里配得上这样好的屋子,心中常觉不安呢。” “黄大夫治好了小公主,如今又用良方缓解了陛下的头风,替陛下减轻痛楚,哪怕给黄大夫再好的宿处都是应该的。”诸葛忆荪说道。 “夫人客气,老朽草芥之人,万不敢受。”黄大夫说道。 “太医不必客气,如今你也是太医院八品医正,也算是客卿,夫人满心为太医打算,还请太医安心承受便好,朕也安心。”元淮也说道。 “是,多谢陛下、夫人对老臣厚待。”黄大夫说道。 “黄大夫你也不必惴惴不安,前些日子你宿处起火之事,本宫已经命人里外追查,如今也有了头绪,不日便可给黄大夫你一个公道说法了。”诸葛忆荪说道。 “果真?”一旁的元淮听了,也连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