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寺庙出来,简意才发现外头簌簌落了好些雪。 鸡鸣寺周围有不少明清时候的老建筑,青灰色的屋檐覆了一整寒霜,雪落寒梅枝头末梢,有种凌然将开的清艳感。 靳砚琛对这儿可熟,拉着她的手沿着附近经典走了一圈,细长的腊梅枝干抽出一节,上面结了指甲盖大小的花苞,被雪压住,不低头看几乎看不见。 简意不无惋惜说:“可惜来早了,它还没开花。” “这有什么可惜,初春开了花我带你来。”靳砚琛溢出一声笑,极干脆地牵着她往前走。 “小意,我们还有以后呢。”他转过头来注视她,视线是不变的温柔,“我们会有长久的甚至是永恒的未来。” 简意轻轻嗯了一声。 安全感是一个很奇妙的词语,她曾经无数次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用渴求的独立和自由为自己架起高高的城墙,像一座孤岛一样固执的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可是靳砚琛总是与众不同,他既有温柔与浮浪,又兼顾理智与从容,像无声的海,抵靠在她身边。他不强求一丝一毫的爱,只静静守护在她身旁,什么时候她的城墙往后退下一步,他就顺势拥抱上来。 于是她渐渐像一块海绵,在爱里变得充盈和强大。也正如他们初见的那回,他轻吻她眉心,细细承诺,“小意,爱和自由,这人生里我最缺憾的两项,都给你。” 简意掉下一滴眼泪。 他们无名指上的钻戒因为十指相扣的掌心微微刮蹭,金属嵌入彼此指关节的凸起感就像他们两颗黑夜里不停碰撞的心脏。 这一次他们都无比深刻而明显的感受到对方的心意。 梅园的梅花这时候还没有开,游客也很少,空下的一大块空地堆满了白雪,远远望去苍茫一片,天地好像都归为青山远水的素色。 但是靳砚琛视线却紧锁一处,他在看简意,看她穿一件灰绿色的大衣蹲下去,渐渐变成雪地里的一个小人,然后她当真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伸手掬雪。 一个小小的雪人也在手里成型,很简陋,甚至鼻子和眼睛都是她用指头戳出来的。 靳砚琛撑开伞为她挡住风雪,他不置一言,如同分别的这五年来的每一天,他只沉默站在她身旁,若有风雨他一力担当,若是锦绣,他甘愿拱手。 爱一个人也不是一味叫她独立向前,一个人在风雨里无坚不摧。而是该让她在拥有独立和自由的强大后,仍然能够像个孩子一样回头天真无邪的笑。 “但愿你能永远开心。” 靳砚琛随着她一块蹲下去,他指尖轻轻摩挲她脸颊,有点冰,干脆摘下手套两只手捧住她的脸捂住。 简意整张脸皱起来,她眉头蹙起佯装不愿,却仍然是笑着和他说,“靳砚琛,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问你爱不爱我,你避而不答。” “你说---” 她故意沉下嗓子学着他语气:“我只愿你在我身边永远开心。” “那现在呢?” “还只是想要我开心吗?” 靳砚琛偏头看向她,他眸里含了无奈的笑意,有时候小姑娘太狡黠也不好,一点点旧账都被翻出来讨要个说法。 他的语调在她期望的目光里无端拉长:“现在……” “还希望你爱我。” 简意唇角勾起来,她像是得到了蜂蜜罐头的小熊,一点点甜蜜就足以让她神魂颠倒,两只手攀上他平直线条的肩膀,她不会把蜂蜜给这位游刃有余的猎人,却会将糖分最足的一点朱砂唇送到他面前。 靳砚琛从容受下,他在她唇上尝到一点落雪的味道。 很奇妙吧,在这个霜寒的凛冬,他们的爱却像盛夏一样炽热。 “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简意靠近他,他身上有很浓的香火气,和她腕上的沉香珠混合在一起,像是一场大梦人间,她在这场梦里找到了归途。 “其实这五年我一直拼命读书求职,不放过一丁点机会。是因为我想站到你身边去,我总是在想,如果我更优秀一点,是不是我们会多一点可能。” 靳砚琛安静地听着她说话,听着这个姑娘把空白的那五年人生平摊摊开在他面前。 听她说熬夜做项目有多痛苦,那些混淆不明的数据让她的脑袋几乎爆炸,也有摇头晃脑说刚工作那一年就得心应手,在他身边学的人情世故统统都派上用场,现在也能独当一面独立处理项目。 她说的这些靳砚琛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五年他常常像一个影子矗立在她身后,那些灰暗的深夜,他甚至能记住她家楼下有几盏破旧的路灯,隔天打电话叫人来修好,过了一周来看又坏了几盏。 还有门口的青石板路,看着美观雅致,可她常常深夜踩着高跟鞋回来,身形不稳的样子让他心疼。 有好几次他忍不住想要上前扶她,理智却不允许他往前踏一步。 因为靳砚琛知道,这是他应该给与她的空间,她的人生年华刚到最美好的二十岁,她要打拼要奋斗要开创属于自己的人生坦途。 他不能固执地将简意圈在身边,像藤蔓依附树木一样,那样她或许不会受任何伤害,却永远是那个孤零零缺少安全感的小孩。 “我都知道。” 靳砚琛轻轻吻上她的面颊,吻掉她所有的泪水与苦涩。 好在他们都熬出头。 “不,你不知道。”简意摇摇头,她的眼睛半睁着,泪水的迷蒙,与他的眼睛一擦而过,她这次却明晃晃看见了里面的真情。 “在你还没有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心里说了很多次我愿意。” 靳砚琛挑眼看过来,他低低地笑,“我们小意现在这么会哄人呢。” 他缠绵悱恻的语调,是渗透到骨子里的颤栗。简意一下被他的气息围住,她的耳垂开始发烫,却仍是小声辩解,“这是真心话!” “嗯,那我也同你说句真心话。”靳砚琛牵着她站起来,他一身黑衫西裤利落分明,明明是最冷淡的色彩,也叫他穿出不俗的柔情。 “人生如果是一张答卷,那么你就是最后空着的那道大题,写与不写都在我一念之间,但你来了,就是必答题。” 唯一的、有且仅有的偏爱。 简意从没有这么直观地感受到这个词语,她的心脏以不可忽略的存在感猛烈跳动,像海啸,她这座小岛被吞没。 她的眼睛看着他笑:“靳砚琛,明明还是你比较会哄人。” 靳砚琛唇角微微勾起,他贴在她耳边沙哑地笑,“嗯……但还是比较想听见你说你爱我。” 他像是蛊惑凡人的天神,薄唇一张一闭,晦暗的气息要叫人溺毙。 不知名的害臊在这时候涌出来,简意弯腰躲避他气息,平时一腔孤勇无所顾忌,可一旦对上他眼睛,要她肉麻说一句“我爱你”,就好像大庭广众之下被围观接吻,袒露的她无所适从。 于是她讨巧,把另一只捏好的雪人放他手心。 他们刚刚亲吻的时间有点太长,掌心的热度让积雪稍稍融化,却也磨平了棱角,显得更为可亲。 靳砚琛用目光描摹她脸庞,他语调压得低低的,带一点缠绵的意味喊,“怎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