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得远,不知道白羽同那姑娘呢喃了些什么,只见他抱着那姑娘的身体轻轻摇晃起来。 而那姑娘的满是伤痕的手臂自他背后缓缓垂下。 白羽将脸埋在她的肩窝处,肩膀轻轻抖动起来。 光线照在那姑娘破碎的身体上,安静又柔软,她的头在白羽的手臂处后仰, 舒展又自由。 林清梦无意中看到,那姑娘的发丝,隐藏一丝极细的寒光。 那是白羽的银针。 林清梦选了一处极好的地址,趋近于丛林尽头,每至雨后,必定能看见淡淡的彩虹。 她头也不抬,不断向下挖着深坑。 一道身影在他面前站定,随意找了块儿木板,同林清梦一起挖了起来。 林清梦轻抬眼皮,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可他没有回答。 隐约间,林清梦看到一滴泪从他的眼中掉落出来。 “楚瑾辰,你哭了?” 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也算是默认。 “报仇!杀了他们,为这里的人,报仇。” 林清梦头也不抬,挑起一捧土,重重倒在一边的地上。 楚瑾辰抬头。 她说得对,此时报仇,比起掉眼泪,悲哀,愤怒,惋惜,要有用得多。 楚寒雪抱着双膝呆坐在那里。 这里的场景,曾是她梦见过的。 尸元残骸,野骨遍地,血流成河,硝烟万里,到处散发着血腥气和难闻的腐味。 可在梦里,这地方是战场……绝不是寂静的村庄。 “为什么?” 她听了沈凌霄同她讲的信件之事,何其荒谬。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值得与人命作为置换。 何况是一整村的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楚寒雪冷笑声,笑得凄惨。 沈凌霄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试图温暖她冰冷的身体。 “凌霄哥,两日后,我们去赴约吧!杀了他。” “好。” 只要是她说的,一切都好。 一滴泪沿着她的眼角落下,落入沈凌霄怀中,融入他的衣衫中。 沈凌霄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发现她的额头滚烫。 “你发烧了?” 楚寒雪闭着眼睛,很是头晕难受。 沈凌霄将她的身体带离了些,可他身体刚离开一些,楚寒雪便喃喃说着:“冷。” 沈凌霄只能将她抱紧,将她身上的斗篷又裹紧了些。 他这才发现,她在树下坐了一整个下午,斗篷早已被树枝上的雨水淋湿。 沈凌霄只觉心口处撕裂般的疼。 他将楚寒雪抱起,喊着飞廉收拾了一间屋子,找来干净的被褥将她放到床上,用被子裹紧。 可他的身体一离开,楚寒雪便不满意地哼唧,眉头紧皱, 很是没有安全感。 她的梦中,是不断的杀戮和鲜血。 她很怕。 “别走,不要走,我很怕。” 她捉住沈凌霄的手,不断晃动身体,想要寻求一处安全的地方。 “乖,不怕了。” 沈凌霄一下一下轻轻摸着她头,眼神温柔而心痛。 他对飞廉使了个眼色,飞廉立即起身,寻来了白羽。 白羽将那药丸送入楚寒雪口中,喂了些水,两炷香的时间,楚寒雪的烧已经退了大半。 可她的手依旧死死抓着沈凌霄的手臂,不肯放开。 沈凌霄只能坐在床边,一下一下隔着被,轻拍她的身体,哄着她入睡,不断告诉她,他一直都在。 白羽坐在桌子上,一直低着头,看不出任何情绪,这可不是平日的他。 飞廉同他说了今日那姑娘的事。 到此时也未见到那姑娘,想必…… “白……” 沈凌霄刚欲开口,白羽却打断她。 “伤得太重了,没得治,就算我勉强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她这一生也只能病痛缠身,无法走路,甚至无法正常进食、行走。” “我杀了她。” 沈凌霄一把扯过他的衣领,室内一片霜寒。 “未曾!” “你未曾杀她!” 沈凌霄一字一句,盯着白羽的眼睛,用周身气势逼着他看着自己。 白羽确实看着他,不过是惨淡一笑。 “未曾杀她?难不成我是救了她?难不成,我这是美其名曰让她解脱了?” “别傻了,我那是什么会治病救人的神医,不过就是个谁也救不了的混账。” 沈凌霄本能想挥拳给他一拳,用力向前的手臂,却被楚寒雪死死捉住。 “不要,不要。” 她又开始做噩梦了。 沈凌霄压下气息,柔声哄着。 “你可知,你的师父也曾杀过人?” “不可能,我师父这辈子双手未曾沾染过鲜血。” 白羽有些愠怒,在他心中,师父如同仙人般,不可冒犯。 “可按照你的说法,他就是杀了人。” “谁?” “我母亲。” 白羽被惊得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向后靠,扶住门后的边框才算是勉强稳住身体。 他声音颤抖,似是不信。 “你别用这种话骗我振作,这种玩笑只会击溃我。” 白羽发丝散乱,语气冰冷,根本不像平日的他。 “我会蠢到用我娘的命开导你?” “师父……不可能的。” “当时我娘重伤,你我二人有目共睹,你现在仔细想想是,脏器尽碎,筋脉尽断,骨骼碎裂,内力全无,凭着那样的身体,她依旧持剑守着我爹的尸身战了一天一夜。” “白羽,凭你现在的医术,你觉得你会怎么治?你觉得就算有那千分之一的可能治好我娘,她又会过着怎样生不如死的日子?” 白羽依旧不可置信地摇头。 “不会的……不会……” “你的师父给我娘喂下的根本就不是续命救人的灵丹妙药,而是能令人走得毫无痛苦的见血封喉。” 沈凌霄提起母亲之死时,屋内的寒霜又重了些。 本就睡不安稳的楚寒雪打了个寒颤,将沈凌霄的手臂抓得更紧。 “冷。” 沈凌霄握紧她的手,轻声说道。 “对不起。” 也不知,他是在同谁说抱歉。 门上的寒霜,褪去不少。 白羽跌坐在地上,眼神呆滞。 仔细想来,他的师父就是从那时将云泽阁交付于他,开始云游四海,再也未曾归来…… “原来如此。” 白羽疯魔般,狞笑起来。 “白羽,其实我从未恨过或怨过你师父。” “你可知,母亲最后望着我的眼中,是含着满足的笑的,是她不想那样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