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清江督造船厂 “有必要,非常有必要,告诉鹿安少爷,虽然我不知道他要我们做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少爷临走的时候,就交代过我,要密切注意皮岛方面的消息。没有想到当初的一步闲棋,孤影竟然真的能够源源不断传回消息。”郭亮说道。 “只是现在少爷估计还在路上,追上去是不现实的,恐怕很难碰到,只能等鹿安少爷到霍丘了,咱们再派人把信件送过去。”郭小武回复道。 “要不先别急,先把信息登记起来。孤影只是告诉我们沈世魁在和孔有德还有耿仲明、甚至还有后金其他的汉官做生意,贸易量很大,必然需要我等的帮忙,也许是个机会。” “父亲,东家明确严禁做建奴的生意,绝对不能资寇……” “为父知晓,只是如此一来,我福睿张商号的生意的开源就难了。来信还说什么?” “还有几件事,第二件事是后金汉官都在传言,皇太极已经命令范文程联系上山西那边的商人,可以肆无忌惮的贸易,但是那主要是上三旗的生意,普通女真下五旗也多少能够分一杯羹,但是其他人就很难得到了,所以有些汉军旗这边才会跟东江进兴走私贸易;第三件事就是沈世魁这边好像对尚可喜很不满,周边人都在劝说老太爷铲除尚可喜;第四件事就是希望咱们给他家里人支持一点钱粮;第五件事是吴安邦最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和朝鲜人勾搭起来,朝鲜人送给他两个美女,现在整天不理世事,缠绵于床榻之侧……”郭小武做着汇报。 “别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郭亮打断来了汇报“所有的消息分类登记,然后分为甲乙丙丁等级,第三件事,征询下少爷的意见,要不要告知尚可喜;第四件事咱们自己就可以决定,你明天安排两个人去趟高邮给孤影的家人送上一百两,记得拿回执。” “好的,父亲”郭小武回复道。 “小武,最近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你觉得又可靠的人,鹿安少爷一直觉得咱们人太少了,之前没有经费,现在稍微可以挪点出来,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改变,上次谈起来,少爷明显有些不太满意。” “父亲,这个买点情报还是可以的,拉人进来的话,除了自家人,其他的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分辨。如果大哥能够留在这里就好了。” “别提他,一个大男人心眼小的跟针眼似得……”郭亮很明显不高兴,接着又问道“最近衙门里有没有新鲜的消息?” “听说咱们的新任知县要来了。” “自从上任县太爷朱国梓高升以后,这个福山县是一直没有知县在堂,也该来新知县。新知县是哪里人?性情如何?”地头蛇老大的情况还是要摸清楚的。 “只知道是浙江宁波府慈溪人,具体尚未可知。还有一段时间到达福山,按照惯例,估计得元宵以后才能上任。” “登州别的地方还有什么新的消息吗?塘报上面有没有比较重要的信息?” “有一条,不知道是否重要” “什么事” “就是山东最后的驻军京营里的一个军官叫张名振,酒后失手把高起潜太监下属的一名贴身小公公给打死了,高太监很生气,本来是上奏斩立决的,被朝廷给改成了发配边疆。” “哦,那倒不算是大事……” “阿嚏,阿嚏。”张鹿安连打了两个喷嚏,昨晚没睡好,今天一大早感觉不太舒服,好在船只还是要靠岸了。 “前面到哪里了?”张鹿安对于现在的船舶动力那是相当的不满,跟海船相比,河船因为纯用桨划船,行驶速度太慢了。 “少爷啊,现在是逆流,寒冬腊月的,船行实在快不了。前面听老许说就是淮安。”张捡解释道。 “到淮安后,咱们再歇一歇,休息一晚再走,这鬼天气冻死个人。”张鹿安其是主要是想到这个此时异常繁盛的淮安城实地看一下。 毕竟“淮扬苏杭”是这个时代最为繁华的四座城市,怎么不令人向往? 船只晃悠悠的靠岸淮安府山阳县清河浦码头,许由留下了两名镖师和十名张氏受伤族兵在船上看着行李,许由带着另外的六名镖师一起跟着张鹿安三人上岸。 许由告诉张鹿那“鹿安少爷,咱们就住在山阳吧,别去府城了,明天一大早就回去吧,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赶。” “这个山阴县是不是淮安府的内廓县?怎么还分山阳和府城?许由兄可以给鹿安介绍一下吗?”张鹿安问道。 “可以。淮安府是交通要道,人员货物繁盛,城池庞大,是大明少有的三连城。我当初陪着掌柜的,经常来淮安的。淮安府城就是旧城所在地,旧城在最南端,为府衙和漕院所在地,城墙都是砖石包砌,城门原来有五座,后来西北门清风门被堵塞废掉,目前仍然保留四座城门分别是:东门瞻岱门、南门迎薰门、西门庆成门,北门承恩门。 元末乱世张士诚部将史文炳当初为了控制河道,在淮安旧城以北二里开外,又建了一座新城,沿用至今,就是现在的山阳县署所在地,有城门五座,分别是:东门望洋门、西门览运门、南门也叫迎薰门、北门拱极门、侧北门戴辰门。 新旧城之间原来是运输要道,粮船多囤积于此。只是后来嘉靖年间,倭寇犯境,于是在新旧城之间构筑了一个夹城,把新旧城直接连接起来。夹城也有城门四座:东北门阜成门、西南门平成门、东南门及西北门都叫天衢门。 至此淮安城就形成了一副三连城的格局,城楼、角楼、敌台林立,蔚为壮观,更有城厢十数个,围砦屯兵之用。可以说淮安城不光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城池,更是一座易守难攻之地。淮安城不光是屯有重兵,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船厂:清江督造船厂。每年可以建造双桅多桨高三丈以上漕船达两百余艘……”许由一口气说道。 “不错嘛,许兄竟然能够对淮安熟练至此,难得难得。那就住在山阴,不去旧城了。只是这清江督造船厂现在何处?”张鹿安很明显对于造船非常感兴趣。 毕竟芝罘港的造船事业迟迟发展不起来,除了原材料以外,就是跟人才缺失有很大直接的关系。 “清江督造船厂是我大明最大的内河漕船厂,就在山阳县西部到清河县之间,总厂在城西清江闸。清江督造船厂下设京卫、卫河、中都和直隶四大厂,大厂下辖八十个小厂,延绵二十三里,蔚为壮观。以前的大明商家的漕船采购几乎都是在这里。只是缺点也很明显,就是淮安不产原木,材料不足,眼下逐渐被浙江宁波、湖广鼎州、福建泉州等地的船厂夺去不少船只建造生意……毕竟浙江盛产松木和杉木,鼎州盛产杉木和柚力木,福建的杉木又是出了名的坚固耐用,都有造船的良好木材。造船最结实的当然还是广东的铁力木,据说广东南海那边的船厂近几年也发展很快,但是南方受限于造船匠工的不足,所以近几年经常来北方雇佣匠工,只是大明规定,匠工都是在籍的,受到官府的限制很大,不光禁止迁徙,生活也不好,逃亡很多……” 听着许由的诉说,张捡眼前一亮,没有错,人才永远是各个时代最重要的资本。清江船厂已经如夕阳一般,但是超过上百年的积累,让此地形成了大量的造船匠工阶层,只是大明的德性,让他们父子相继相承,官府压迫很大,所以才会逃亡。如果不抓紧把这些人才抓住,那么他们很快就要流入到其他地方去。 张鹿安因此很兴奋,带着几人就往前走。 许由紧紧跟随带路,走了约两炷香的时间,来到了城西清江闸,只见一座巨大的假山上面写着“清江督造船厂”的鎏红大字,蔚为壮观。 但是假山后的大门望进去,就不怎么样了:破旧的瓦房,跟普通的衙门没啥两样。 “这里是船厂衙门吧,这里没啥意思,带我去看看真实的船厂操作台吧。” 张鹿安的既有印象里,既然是工厂,那就是应该是整齐的制服,到处都是机器轰鸣声,即使没有机器也应该是人声鼎沸,不知道如今大明这个时代的船厂情况如何。 许由带着大家出了西门览运门,指着堤坝下、河道旁的的忙忙碌碌的人群说道“看吧,那就是船厂。” 张鹿安放眼望去,只见一长排船只半成品停靠在船坞内,数来数去也就十来艘,跟传说中的二十三里造船厂根本不匹配。 三三两两的造船工人在敲敲打打,一个个穿的破破烂烂,无精打采,灰头土面,除了有一个利用轮滑原理的人力大吊钩以外,看不到一丝一毫机器的影子,从修木、剋形、刷油、补漆、连接、上桅……等等,所有的流程,几乎都是船工双手来完成。 而这些船坞竟然是一眼望不到边,要知道这里可是平原…… “二十三里造船厂,果然名不虚传,竟然可以同时建造十余艘船。这造船工人总数怎么着也有五千人了吧?” “鹿安少爷,你别说话讽刺了。眼下海运增加,漕运订单减少,在生产的船只确实不多。不过你看那边,一直到清河县,曾经都是船厂的一部分。现在看到的只是其中一个小厂罢了。据说高峰期原有船工共有四万人,近两年逃亡甚多,目前应该还有万余人……”许由赶紧解释道。 张鹿安观察了一下,果然堤坝之上,有固定岗哨和巡逻队,原来不是为了防止外面的危害,而是为了防止自己人逃跑。 “为何不把他们的待遇提好一点呢?那样的话,船工干的更有劲,而且效率会更加高涨,何必一味的压迫,反而打消积极性,何苦呢?” “鹿安少爷哦,这些匠工都是世袭的,是固定的,官府不准他们去往他处,所以那些当官才有恃无恐……” “哪里压迫越大,哪里终究会出现反抗,那些官老爷就不怕这些人起来造反?” “哪能呢,淮安驻扎大军,谁不想活了,敢造反?” “如果心里积压怨恨太久了,总有一天压不住了,会突然爆发的。这就是我常说的为什么一定要善待百姓的原因。”张鹿安说的一本正经,也不管别人什么反应,自顾自的顺着阶梯走了下去。 还没有到达守卫设置的阻拦线,张鹿安就大声的问道“敢问这位老丈,在这边做了多久啦?是什么工种啊?”张鹿安弯着腰笑眯眯的问道,尽量让别人觉得自己是非常温和可亲的。 “滚滚滚,快滚,没看到老汉们都在忙着呢?”被问的船工没好气的骂道。 这弄的张鹿安有点尴尬,他决定让张捡上前试试。 张捡问“少爷,问什么?” “这边船工都很忙,你就去问那些守卫们,能不能帮忙找一些经验非常丰富的船工,各种工种的都要,造船全套的那种。” “少爷,这不太好吧,这不是明显挖人家墙角吗?这样问会不会挨打?”张捡立刻就反对地说道。 “那你去问问这边有多少船工,如果对方态度好,你再问可否购买船工,毕竟谁都想赚钱的嘛,大不了给点好处。” “那好吧”张捡颇为不情愿的向前走去,倒是也不怯场,走到旁边看守坐着的凉亭,对着看守人员问道“嗨,大哥,俺打听一下……” “滚!哪里来的野孩子”守卫毫不留情的骂道。 “好嘞” 张捡顺势就跑了回来,然后告诉张鹿安“少爷,他们不愿意跟俺说,俺就回来啦。” “我看到了……许大哥,麻烦你出马吧,看看到底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许由笑着点点头,说道“你们别在这里看着了,弄得怪怪的,就在一边歇着得了。”说罢就向前走了过去。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人并不是什么事情都会做,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一定能够做好,身为一名领导,一定要找到适合的人在合适的岗位上发光发热,要有选人、用人的眼光和魄力。 张鹿安就带着大家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看着前面堤岸上行色匆匆的客商和堤坝下忙忙碌碌的船工。 冰冷的西北风吹起了领口,冷的张鹿安忍不住把领口捂紧。 前方堤坝下经过一排船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走着走着,突然往地上头一栽,晕倒了过去。 队伍最后面的一个年轻人跑过来,立刻跪下摇动老汉,大喊道“大爷大爷(音yi,淮安话,大伯的意思,父亲的哥哥)快醒醒。” 这时候走来一个守卫过来瞧了瞧说道“死了吗?死了快抬到一边去。”然后就让四个人把老汉抬到了堤坝阶梯下,准备放工后再收拾。 张鹿安连忙站起来,想走上前看看情况。守卫立刻就尖叫道“干什么的?也不怕晦气,不准下来。” 张鹿安连忙从张捡身上摸出来三钱银子喊道“守卫大哥你过来一下。” 守卫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看到了张鹿安从同伴身上搜索东西,本着也许是好事的心理,走近了张鹿安。 “哎呀,好冷的天,守卫大哥辛苦了。”说完张开手就把手心里的银子漏出来了。 守卫直接笑纳了,态度好了很多说道“小兄弟,什么事需要求咱啊?” 张鹿安说道“大哥,我刚才看那个老人晕倒了,如果放在阶梯下,说不定就真的冻死了。要不让我下去看看。” “你是医者?这里每天都有人死,你忙的过来吗?”守卫表示怀疑。 “平时管不到,今天正巧路过,那就不能不管,还望守卫大哥高抬贵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拜托拜托。” 看守于是挥了挥手,允许他们进去。 张鹿安就带着张捡和郭小文走了下去,来到了倒下去的老汉旁边。跪在旁边哭泣的年轻人,看到有一线救命的可能,赶紧跪下磕头求救命。 张鹿安并不懂什么医术,他就是觉得人不应该突然就一命呜呼了,当然也是为了和船工拉近距离。 张鹿安用手分别在老汉的手腕处把脉,又把手指伸向了老汉的耳后脖颈处,果然还有脉动,但是老汉额头滚烫,分明就是生病了。 张鹿安也有些后怕,如果是传染病就不好了。 自己还是大意了,明末的各种传染病如天花等那是害死了很多人的,包括清朝的多位王爷就是因为天花而死。为何真满洲入关后战斗力直线下滑,就跟疫病有很大关系。 张鹿安憋着气站了起来,然后转身对守卫说道“这个人还没有死,只是生病了,得赶紧送医。” “送医?他们家也没钱请大夫,付不起汤药费。”守卫嘲笑道。 “我来给,守卫大哥看看能否行个方便?让这位小哥,背着病者去医馆就诊。” “这个嘛,也不是不可以……” 张鹿安又从张捡的袖子里摸出了两钱银子递了过去,替二人请了两天假。 作为一个繁华所在的淮安府山阳县,各种配套设施是非常齐全的。青年背起老汉,一行人迅速在城西找到一家医馆。 医馆坐堂大夫经过把脉后,确认没有大碍,只是冻饿交加,加上受了风寒而已,扎了几针针灸以后,老汉就醒了,当前正伺候着喝点姜汤。 趁着大夫在诊治的过程,张鹿安和青年聊了起来。 这名青年名叫钱大海,晕倒的叫钱老一,是他的亲大爷,打从小母亲去世,他父亲已经在前年累死,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被自己的大爷收养,和他大妈(钱老一的妻子)、年十二岁的堂妹钱茹四个人一起住在清河县南乡的钱家庄。 钱家是造船世家,钱老一更是造船能手,曾经得到前来视察的大明工部造船主事朱光色的青睐和夸奖。 钱老一会造尖底海船,也会造平底的内河漕船,不是单方面的人才,是整个造船流程都会。 但就是这样一位造船专家,竟然轮到到这种田地。 无疑让张鹿安比较困惑了问道“你们家是得罪什么人了?还是朝廷不发饷钱?” “唉,他们不拿人当人,朝廷经费稀缺是一方面,但是绝大部分的钱粮,肯定被那些贪官污吏给贪墨了。”钱大海说的咬牙切齿。 “我看见整个船厂就只有十来艘船在施工,工期就那么赶吗?” “听说是南京城赵家要的船,上级不敢得罪勋贵,就只能折磨昂们(意思同俺们)这些下人。” “你们就没有想过跑掉?”张鹿安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跑?跑去哪里?昂们都在这边住了好几代了,去外乡人身地不熟,昂们没有路引,必将寸步难行,抓到后轻者挨打,重则砍头。况且天下大乱,灾害不断,在咱们运河两岸,如果不是服劳役逼迫太急,也不至于饿死……”钱大海解释道。 张鹿安听明白了,那就是还是条件不成熟,人家还有的选择,意愿还不是特别大。而且刚施恩,立刻就进行邀约是大忌,会显得特别势利。 张鹿安于是让张捡付了诊金,然后又看了一眼钱老一,问候过后,钱老一是流泪大哭,不住的感谢,感恩戴德。 张鹿安又给了钱老一和钱大海三两银子,让他们买些吃的回家,再把大夫开的药带回去,嘱咐要按时吃药,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敢问恩人尊姓大名?救命之恩,容他日必报。”钱老一问道。 “我叫张鹿安,只是路见不平帮点小忙而已,谈不上恩,谈不上。况且救人性命也算是自我修德,老丈不必记挂于心。晚辈告辞。” 张鹿安说完就带着张捡和郭小文走了出来,钱大海送出了门。 钱家和洋鬼子不同,洋鬼子喜欢直接,那就直接对待。 中国人内敛,还是要稍微多点弯弯道道。 “肚子饿了,走,然后咱们得找家酒楼先点菜,等下许由他们赶到,就可以无须等待,直接吃东西了”张鹿安说道。 (本章完)